第三章 氛围(3)
何方何妨2021-01-02 21:573,358

  “师父,我留了那位阿姨的联系方式。”周阿敏递给了杜秋怀一张小纸条。

  杜秋怀没立马把纸条扔进垃圾桶,而是随手放进口袋里,而他的口袋里还有昨晚司机硬塞给他的名片。

  “等等,周阿敏,你是不是跟我说到过一个心理学博主,那个粉丝很多的网红?”杜秋怀猛的想起这个人。

  “嗯,你是说纪思瑜?他做过一些心理学科普,还做过一个滴滴偶遇素人系列,是个心理咨询师,怎么了突然问起他干嘛?”

  周阿敏曾经提起过这个人,纪思瑜算是心理学博主里的大佬了,自己也经营心理咨询室。

  曾经因为开滴滴跟客人聊天火了,他本身就是搞心理学的,再加上现代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一来二去,竟然把一些乘客给聊哭了。

  【成年人的字典里没有容易两个字。】

  【二十岁的小伙子出租车上号啕大哭,竟是因为加班错过了女友的生日。】

  当然,最后也凭借自己的专业知识加油打气,来了个正能量收尾。

  总之,人帅又有料,火的不稀奇。

  她一度觉得客户这么难搞,自己是不是也要学点心理学,就算不能搞定客户,起码还能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

  就因为这个她还被杜秋怀嘲笑了半天。

  “您是觉得需要让张雪梅去看心理医生?”

  “靠!”杜秋怀很难得的在别人面前骂了句脏话。

  他没理会周阿敏跳脱的想法,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纪思瑜,三百多万粉丝。

  又打开了他的谈话系列,背景,装潢跟昨天他打的车一模一样,看角度,应该是左前方的真空摄像头拍到的,拍到了他自己的半张脸和乘客的完整脸。

  “狗东西。”

  怪不得那人一直唠唠叨叨地问东问西,那么聒噪。

  那人八成是想跟他套近乎,把自己当成素材剪进去。

  他瞬间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于是,杜秋怀的律师函警告名单里又多了一个人。

  沈诚回到事务所的时候事务所的人已经不多了。

  “秋怀,你的车我已经让4S店的人去修了。”他进来的时候杜秋怀正在看一份合同,“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谁?”杜秋怀专心打字,连头也没抬。

  沈诚沉默了片刻说道:“张警官。”

  “那个张警官?”

  “还能有哪个张警官?临城监狱那个。”

  杜秋怀愣了一下,一脸晦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状态,只是简单回复了一个哦字。

  “张警官让我转告你,你的父亲很想见你。”

  “他在做梦。”杜秋怀终于改完了这份合同,于是阖上了电脑,眼神里充满了凌厉,“我是不会去见他的。”

  “行吧,反正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沈诚的语气故作轻松,“把你捎回去?听说俞白雯今天过来了,你小子收敛点,昨天是扎你轮胎,明天就有人上街揍你了,人家大明星粉丝那么多。”

  “放心吧,他们打不过我。”

  “行行,你最厉害,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了,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杜秋怀想赶紧打发他走。

  “你能有什么屁事?”沈诚猜不出来这人什么毛病,但他又觉得不太应该跟杜秋怀说碰见张警官这事。

  “大事,就不劳您老费心了,跪安吧。”杜秋怀跟沈诚摆摆手,心里觉得这孙子越发唠叨了。

  沈诚是杜秋怀发小,打小就一起玩,杜秋怀小时候性格孤僻,朋友不多,就他跟他一块玩。从事务所名字就能看出来两人的关系——怀诚——杜秋怀和沈诚。

  他们一起经历了许多无人知道的事情,度过了很多难挨的时光。他们知晓对方心里的秘密,知道彼此的心里藏着的阴暗和脆弱。

  但正因如此,杜秋怀越发的不想让他陷入自己的泥潭,他越发的想把他推开,他觉得前方的路太过于艰难,还是自已一个人走完比较好。

  “得,您老忙您大事,我先走了,到时候可别哭着说我不带你。”

  “赶紧滚吧。”杜秋怀送走沈诚,关上办公室门,心里开始难受。

  他坐在椅子上,开始仔仔细细回忆十年前那个下午的所有细节。

  他看见了,他清晰的记得自己看见了,他就躲在自己平房里的老实柜子后面,他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所有的一切。

  无论是空气里飘着的血腥味,飘荡在房间里的尖叫声,还有那个人的回眸。

  那个人沾着鲜血的脸,朝他阴森微笑的脸。

  他都看见了。

  那个人也知道他看见了。

  可他什么也没做。

  他身体抖得不行,他什么也没做。

  杜秋怀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他总是隔一段时间,就逼自己回忆当年的案件,逼自己回忆当天的每一个细节。

  逼自己再会想起当年的痛苦。

  如果那是一道伤口,那他现在就是在反反复复捣毁结的那道痂,让那个伤口永不愈合,永远血肉模糊。

  他就是这么擅长折磨自己。

  他觉得自己活该。

  杜秋怀喝了杯水,然后开始搜索前几天的新闻报导。

  “十六岁少年救人溺死,副区长亲自颁发见义勇为奖。”

  新闻报导的前半段画风十分正常,但到了中间部分,记者采访被救同伴时却有些奇怪。

  被救孩子并没有出面,但被救者的母亲一直强调孩子不是死去杨阜晨救的,是其他小伙伴救得,没人看见杨阜晨是怎么掉下河去的。

  记者觉得可能是当时情况紧急,画面混乱,再加上溺水者受到惊吓,才会忽略了同样跳下河里救人的杨阜晨。

  而后半段的张雪梅更加激动,她是一个单亲妈妈,自己抚养儿子长大,原本儿子死去就已经够伤心难过的了,听到被救者这么说,就更加气愤。

  在镜头前便扬言这不是事情的真相,要还儿子一个公道。

  随后的话语便被剪掉,转到采访记者的画面,用正能量的话安慰着受伤的母亲。

  杜秋怀觉得这画面里像是藏着什么隐情,好像有什么东西说不清,道不明。

  杜秋怀找出周阿敏给他的张雪梅的联系方式,纸条上有她的电话和住址。

  杜秋怀打过去,过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喂,我是杜秋怀。”

  “是杜律师啊。”电话另一头的声音非常平静,死寂一般的平静。

  “张女士,你可以把你儿子救人当天的事情描述一下吗?我觉得案子可能没那么简单。”

  “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了,谢谢你杜律师,坏人们会下地狱的。”张雪梅的声音十分低沉,有气无力,在她说完这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喂,张女士,喂?”杜秋怀手机里传出了一串忙音,再打张雪梅的手机就已经关机的。

  “靠!”

  这个语气他太熟悉了,十年前他听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

  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来就心跳加速肚子疼。

  他迅速跑到地下停车场,那里有他之前停着的一辆摩托车。

  现在是晚高峰,开车打车估计都要被堵在路上,纸条上的地址又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小胡同,四个轮的交通工具无论如何也开不进去。

  于是,在拥堵的晚高峰,杜秋怀穿着一身正装,骑着拉风的大摩托,驰骋在城市的街道上,颇有西装暴徒的意思。

  他的脑海里一直在不断的反复十年前那个夏天的黄昏。

  摩托车在城市里飞驰而过,他灵活地躲过了行人和汽车,他很少在晚高峰时间下班,以至于发现沿路的有些商店已经倒闭,而陆陆续续又开起了其他新的商店。

  城市在一年四季的变化着,时间一圈一圈地转动着。

  最后,他在闯红灯的时候被执勤的交警拦下了。

  十字路口的红灯时间特别长,足足有120秒,而他刚好错过了绿灯。他本想侥幸冲过去,没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交警同志。

  交警同志追了他足足一公里才把他拦下来。

  “你这人怎么回事,没听见警察叫你停下来呀,红灯亮了没看见呀。”交警同志拦下他就一顿教育,闯红灯的他见过,这么明目张胆,在交警面前闯红灯的还是第一次看见。

  “对不起同志,我有急事,回来我自己去交警队处理。”杜秋怀赶时间,右手一个加速,就想开溜。

  “嘿,你小子还想跑。”交警拉住了摩托车把手,硬生生把他摁住了,“摘下头盔跟我回去。”

  杜秋怀摘下头盔,两人都傻眼了。

  “呦,是你小子,哼,今天你可算是栽我手里了。”

  好巧不巧,杜秋怀在心里暗暗骂道药丸。

  这时候,遇到这冤家,最近真是时运不济。

  “李sir,您又从新上岗了,恭喜恭喜。”杜秋怀嬉皮笑脸跟交警摆摆手,心里想的却是怎么伺机开溜。

  这个警察,跟他颇有“渊源”,警察人不坏,秉公执法,就是脾气有点暴躁,今年年初终于有人以暴力执法把他给告了。

  好巧不巧,杜秋怀就是原告代理律师,这也不算什么,更巧的是他为了搜集证据,故意违章驾驶,激怒他,并且拍下了宝贵的一幕。

  最终,杜秋怀大获全胜,而这位交警被处以停职处分。

  这位李警官也面带微笑,客客气气:“这位先生,您涉嫌超速,闯红灯,扣你12分,罚款300元,吊销摩托车驾照。按我们的新规定,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我给您上上交通安全课。”

  急事是吧,急死你。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靠,在这等着他呢。

  然而,就在李警官要把他带走之时,杜秋怀趁他不注意,一拳打到了他的鼻子上。

  “小兔崽子,你这是暴力抗法!”

  一拳下去,李警官鼻子马上淌出了鼻血。

  杜秋怀也不管李警官手下的摩托车了,撒腿就跑。

  在混乱的交通状况里,他没跑多远就被一辆黑色轿车拦住了去路。

  一颗脑袋从车窗里探了出来。

  “快上车!”

  杜秋怀看了一眼,车里的人是纪思瑜。

  他顾不了那么多了,打开车门就坐了上去。

  “去城东西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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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律师突然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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