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坐在咖啡厅的一角,对面坐着自上次碰面后又消失了多日的陈妤。
昨天深夜,她收到了陈妤的消息,说要两人第二个天约着见个面。
然后自己这位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好闺蜜丝毫无铺垫地给她丢下了一颗惊天炸弹——
她先是简短地把之前从江练处借来的钱归还,随即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练练,公司,我打算不做了。”
江练一时难以反应:“什么叫……不做了?”
这边眼镜和游戏的适配度刚做到不错的程度,眼见能有不错的发展……
陈妤笑得勉强:“我和高曼宇谈过了。他跟我承认了错误,我们打算重新开始,先把他欠了的钱还上。”她声音难以自控地哽咽了下,“以后的路慢慢走吧。”
江练眼睛瞪得滚圆,火气猛地冲到头顶,差点在大庭广众下控制不住言语:“我……我是打算尽量不再插手你的决定,可你说话做事前怎么也要……”她咬着牙克制着说辞,“要清清脑子!高曼宇他……到底哪里值得你这样?!”
陈妤不敢看江练的眼睛,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因为人和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江练怒极反笑:“你这理由不成立。人和人想要的东西可以不一样,但你没必要抓着个垃圾不放手。”
面对江练尖锐甚至有些过激的措词,陈妤只是耷拉着脑袋:“练练,我和你说过,我一直渴望有个家。高曼宇,他是我第一个选择相信、选择下定决心共度终生的人,哪怕是错的,我也要试试。”
从有记忆到现在,她受够了流离失所,受够了只看着别人有个家,受够了……
总是渴盼着能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什么。
至少如今回想起来,那些让她真正有了归属感的片刻好像大多都是与高曼宇有关的——
他们领证结婚、成立公司、一起看房、买下两个人共同的家。
她只是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牢牢抓在手中。
而其他的错误与否……她愿意为此再做一次赌注。
江练几乎把牙咬碎,可话到嘴边再看到她怯懦的神色,又忽然觉得无力,说再多的话也没有意义。
她借着送上来的咖啡缓解心虚,随即从包里拿出了一只眼镜,是和她脸上的翻车相同款式的。
江练将眼镜拍在桌上:“你拿去吧。”
陈妤不解。
“我总是随身戴着好几副眼镜,毕竟有时候在外出差或和各媒体谈事情,都会想着把适配道最新版本的眼镜安利给对方试用,我一直对咱们的东西很有信心。”江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些,“现在它已经是个比较出色的产品了。”
陈妤心绪万千地拿起眼镜:“练练,对不起,我也很谢谢你为我们梦想的付出可我既然做了决定——”
“别误会,我没想逼你改变选择。”江练勉强一笑,打断她的辩解,“留着做个纪念吧。至少要让你知道咱们毕竟做过了,也离曾经的目标很近了。”
陈妤眼睛一酸,刚要开口,就听江练又道:“或者在看到它的时候仔细想想,什么才是你真正想拥有的,什么才是你真正值得拥有的。”
“这一辈子不短也不长,但一个人渴望过的东西太多了,可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然后你就会想,为什么我得不到?这一定就是最需要、最该拥有的。”她说着,自嘲地勾起嘴角,“然后留就这一念之差,就和真正所求的失之交臂了。”
一段话说得陈妤心中起起伏伏,也说不清是后悔还是不甘。可她动了动嘴巴——这好像是她最后反抗的勇气:“谢谢你。”
江练转向窗外,对面陈妤的小公司只和咖啡厅隔了一条窄窄的街道。
她说:“没关系,以后记得常联系。”
二人林林总总地聊了这么多,听到这句话,陈妤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瞬间涌了出来。
以后常联系。
做了这个决定后,两个人还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吗?
就像被大家挂在嘴边那个永恒不变的问题:闺蜜和男人,你要选哪个?
陈妤握紧了眼镜,起身离开了。
她走得很慢,思绪却不知瞟在哪处,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办公室了。
小小的、看起来有点破旧的办公室。
里面满当当地挤着他们当时从二手APP上淘来的桌椅,还有几个从创业开始就一直跟跟他们的员工,都在高曼宇的指挥下搬桌子的搬桌子、收东西的收东西。
一看见陈妤,高曼宇那张脸上顿时浮现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甚至说讨好都不为过:
“亲爱的,放心吧,交给我就行,保证办得妥妥当当。”
陈妤非常艰难地点了下头,没吭声。
眼前的一切都和刚刚组下这处办公处是没什么两样,那时想要创出一片天地的热心似乎仍在心间发光发热,可同这凄凉的情形一对比,谁能不难受。
高曼宇察言观色,当然知道陈妤什么感受,只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抱歉亲爱的,我会用我的行动弥补的。再说,谁家创业没个失败的呢?咱们吸取教训,下次一定成功!”
只字不提自己犯下的糊涂账。
陈妤紧咬牙关,很想说难道不是你挥霍赌博包小三,才让本来势头正旺的公司落到这步田地么?
可到底决定了要同甘苦、共患难,她只得忍下心中诸多难言,把嘴巴敲开一道笑容:“吸取教训。不该做的别做,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高曼宇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咬牙切齿的不悦,可最终还是生生忍下,露出了个讪讪的笑。
这都被陈妤看在眼里。
陈妤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看不下去了,简单嘱咐了几句就想走。
可刚走到门前,高曼宇就注意到了她手中的眼镜。
公司都要没了,高曼宇看着这东西十分碍眼,随口道:“还拿着那破玩意干嘛?扔了得了,真晦气。”
陈妤一只脚都迈出门外了,闻言忽然停了下来。
她轻声问:“你说什么?”
高曼宇不耐烦地重复:“眼镜那玩意儿呗,垃圾。我看是咱们方向搞错了,被它牵着鼻子走,否则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步田地。赶紧丢了吧,咱们吃一堑长一智——”
话没说完,陈妤忽然面无表情地转身,几步走来,反手在高曼宇脸上狠狠甩了个耳光。
众目睽睽之下,高曼宇被打得一个踉跄,捂着脸整个人都木了,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陈妤掷地有声地道:“你他妈才是垃圾!高曼宇,别动我的公司,把物件准备好,明天跟你离婚!”
然后她亲眼看着高曼宇的一张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发泄过后,理智重回高地,陈妤挺直腰板,面儿上装得豪气万千,掩着颗突突乱跳的心,跑了。
她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往咖啡厅跑,不知怎么,离了高曼宇的视线后,她感觉自己的脚步都变轻快了。
眼镜攥得太紧,硌得手指发疼,可她却不舍得放开。
江练的话一直在耳边反复,她也不停地想:这才是我想要的,我没选错,我没再选错!
江练其实还没走。
她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终于忍不住自嘲地笑出了声。
这都叫什么事儿?
本来以为陈妤破天荒地联系自己是想开了,没想到是刹车失灵般地往另一个方向狂奔。
她来之前还打了个小算盘:昨晚跟夏殊的小争吵没头绪,好久没和陈妤聊聊八卦谈谈心,说不定这次两个人能和好如初……
江练摸了摸鼻梁上的眼镜,多少感觉有几分悲凉:我下半辈子不会就你一个说知心话的了吧?
下一秒,就看到陈妤满面红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饿虎扑食一般在江练面前刹了车。
然后她一拍胸脯,气势满满地吼出声:“老娘把那人渣给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