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殊平时懒的去打听这些闲杂事，可这三言两语里，他忍不住想起江练。
他应道：“受苦的最后还是孩子。”
“是。”好友也是恨铁不成钢，“我跟我女朋友高中时候就认识了，那次我接她音乐课下课，正看见那老师训斥她女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的那些话，我真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只见好友一个大喘气，忽然贼兮兮地道：“我给你学下啊。前面就到了，一会儿见了那老师你就知道什么叫知面不知心——”他做作地直起了身子，捏着嗓子，“‘刚才跟男生说话的是时候怎么不装哑巴了？跟你爸一个德行！你说话啊，江练！’”
江练的名字落在耳中，夏殊一愣：“等等，你说谁？”
“嘘，小花园那个就是。”看见前面的人影，好友忙收敛起来，挤出笑容上前，“江老师！”
被簇拥在几个人中的女人闻声转过身来。
夏殊只见过一次江芸，具体模样他记得不清，只是母女俩的眼睛实在太像，看过后实在难忘。
眼前这人不正是么？
想起江练不久之前的叮嘱，夏殊只是草草扫了眼便收回目光，只当没看见。
可他不知道，江芸早就把他调查了个底朝天。
而夏殊这副模样，看过的人是很难忘的。
江芸同夏殊的好友寒暄了几句，带着意外的目光却始终停在夏殊身上。
夏殊只觉得这目光里没有善意，而是赤裸裸的打量，让人极其不适。
他不想多生事端，继续装作不见，可江芸在那边笑着接了礼物后，竟几步走到夏殊面前，优雅地颔首：“夏殊，你好。”
夏殊意外江芸能一眼认出他来，也自知躲不过了，只得客客气气地招呼：“江阿姨好。”
好友诧异：“二位认识？”
江芸笑而不答，只是继续用那让人不舒服的目光盯着夏殊：“来我家随便坐坐吧？”
夏殊心中预感不好：“抱歉阿姨，我不巧有点其他事——”
却见江芸似笑非笑地道：“夏殊，咱俩这可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你觉得这个回答，我满意吗？”
夏殊沉默了一瞬：“您带路吧。”
江芸随便找了个理由支走了夏殊好友，带着他走了。
看着前面那道纤瘦的身影，想起好友方才说过的话，夏殊忍不住皱眉，竭力把心中涌起的怒意压下去。
江芸说随便，还真就随便。进了门后她只简短地招呼夏殊坐下，连茶水也不愿上，开门见山地道：“我长话短说。夏殊，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但你和我们家江练实在不配，况且现在她和小乔正是好时候，你别做自损身份和德行的坏事。”
夏殊客气地敷衍：“阿姨，您是不是误会了？”
江芸抿了下唇：“实不相瞒，我调查过你，知道你的……身世，也可以理解。私生子么，从小跟母亲相依为命，对母亲多点依赖也是对的，但江练大不了你几岁，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爱，明白吗？”
夏殊却不接茬：“阿姨，您了解江练吗？”
一听这话，江芸的脸色便有些僵硬：“这问的什么话？我是她妈。”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父母未必了解子女，一见如故的有时反而是陌生人。”夏殊坐得挺拔笔直，神态却不卑不亢，“我喜欢谁、想要什么爱，她又适合谁，一两句未必说得清。”
江芸幽幽地盯了他片刻：“年轻人都是一套一套的。听阿姨一句劝，你们真的不合适。早点分开就算是为对方着想了……”她叹了口气，“这些都是过来人的血泪经验，阿姨经历过的苦说不口，但也不想让你们走老路。”
夏殊依旧微笑：“合适不合适，我们自己也很清楚。”
这就是摆明了叛逆不听劝了。
江芸枯瘦的十指死死地绞在一起，指节都泛出了骇人的清白，可脸上仍端着优雅温和的姿态循循善诱：
“我本不想说的，毕竟是自己家女儿，丑事外扬不太好。”她轻车熟路，又拿出了当初面对乔治余的那一套，虽目的不同，却是屡试不爽，“她心理有问题，没办法和人正常地去谈恋爱啊、生活啊。你和她走得越近，就越觉得苦不堪言……那不叫恋爱，叫受苦，懂吗？”
夏殊默默地听着，收去了唇角的笑容。
他的处事作风中向来没有“容忍”二字，特别是当有人诋毁他喜欢的人。
可争执的话翻滚到了嘴边，到底却想起她那条忧心忡忡的信心，也想起那晚她欲言又止的神色……
夏殊只得一忍再忍：“您别说了，我要走了。”
见他脸色变了，江芸自以为话起了作用，便愈发收不住：“别说跟你，她就是跟我也隔着座山。哪家正常的孩子能连过年都不回家，撇下自己的老妈？她都多少年没叫过我一声妈了？”
说着，江芸抚着胸口歇了口气：“你还年轻，这些也不是你该承受的。小乔他看着成熟稳重，解决问题的方法也多。你……夏殊，你这么优秀，何必挂着个拖累，给自己找不快？你……”
可话没说完，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外面是江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手上提着袋东西，不知已在门外站了多久，只是光看那脸色，想必二人刚才的对话已经被她听去了大半。
她看都不看江芸，只是问夏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夏殊看了她一眼：“有点复杂。现在要听我解释吗？”
江练：“出去。”
声音倒是平静，可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她好像是被侵犯了领地与秘密的刺猬，愤怒之下虚张声势地竖起了一身的尖刺。
夏殊清楚，此刻他多说一句都是火上浇油，便朝江芸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转身离去了。
人走了，江练才将手中的袋子朝地上一丢，冷冷地看着江芸：
“别人家在外都是念着孩子的好，你呢？你诋毁自家还有瘾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