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二人似是有了嫌隙，江芸在她面前也懒得再装：“我刚才哪句说错了？你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表情，我是你仇人吗？”
“你的对不对我不清楚，刚才他那句话倒挺在理。”江练一扯唇角，一步都不想走进家门，“父母未必了解子女，那母女怎么就不能是仇人了？”
这话噎得江芸脸色发青，眼见着又是针锋相对的势头，江练不由心累，顿时也没了较劲儿的力气，只得愁苦地捏了捏眉心。
“行了，再说下去也是个吵。”江练叹气，“今天我是来错了。以后咱们和之前一样少联系……最好别联系。你要是真闲得慌，我帮你找个老伴折腾，别再找我身边人麻烦了行吗？”
“你以为我是没事闲着找人麻烦？我是帮你试试这小子的深浅！”江芸恨铁不成钢地指戳，“看他那油盐不进、傲慢无礼的德行！年龄暂且不说，就言行举止这面，够不上小乔一根手指头！”
江练皱眉，强忍心中不快：“你不了解他，说话注意点。”
后面的半句话到底还是咽下去了：
你看中的是还是人家的家世？
江芸被反驳得恼怒了，腾地站起来：“女儿啊，我比你年长了多少岁，比你看多过多少人？他一个私生子，光身份上就足够遭人笑话！他这么苦兮兮地追着你，摆明了是也看你便宜好打发，想叫你跟着一起丢脸呐！”
江练越听越觉着不像话。
那晚夏殊平静中隐含的悲伤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为了开解她，他宁肯剥开自己的伤口，将他的过往事无巨细地说给她听。
江练死死地咬住唇，看在江芸生日的份儿上压下满腔的火气：“别说了。你吃饭没？用不用我帮你订蛋糕？”
江芸置若罔闻：“我说话你听见没？再者他品德有问题啊，明知你和小乔是一对，偏要往中间插足！”她气愤之余讥讽一笑，“我早就打听过，他妈生他的时候连婚都没结，对方已经有妻有子了，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江练听得脑袋嗡嗡直响，江芸那一开一合的红唇血盆大口似的，好像要将她一口吞下去。她再也受不了这些侮辱夏殊的恶毒言语，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吼她：“可我就是喜欢，我喜欢夏殊，怎么了！”
二人争吵时，江练动辄反唇相讥，再或冷战应对，鲜少这样爆发。
江芸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你和我置气呢？”
江练吼完自己也愣了，可感受到的却是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顾今唯那句话在耳边回荡：正视自己的感情很难吗？
她忽然发现，好像真的不难。
那一吼仿佛将心中的怒气吼去了大半，脑子也清明了不少。江练抬头正视江芸的脸，一字一句地道：“妈，你听好了。我和你置了这么多年的气，唯独这一次没有，我喜欢夏殊，这话说给你听，也是说给我自己。”
江芸牙齿都在打架：“江练……”
“你听我说完。”江练平静却不容拒绝地打断，“他一向会在有人伤害我的时候挺身而出，我也应该一样——我和乔治余不是恋人，我们装的，为的就是应付你。”
“我早就喜欢夏殊了，只是一直不敢承认，或者说不愿承认。我怕这段感情最终会重蹈你和我爸的覆辙，我真的太怕了。一提到爱情，我脑子里都是你对我那些畸形的教育、辱骂，这么多年，我逃避都成习惯了。也无意中……伤害了身边很多人。”
“可逃避才是对一段感情最不负责的态度，不是吗？”
所以，江练心想：我喜欢他。
我就要和他在一起。
可想的同时，这话竟然也说出口了。
江芸目瞪口呆，浑身发颤，这话刚刚出口，就下意识地反手给了江练一个响亮的耳光。
然后她依旧不解气似的，抄起身边随便一个东西就要打：“你怪我？明明是你自己有病！你自己有错……”
可这第二下还没落定，江练就被去而复返的夏殊扯过。
他挡在她的前面，此刻面对这位歇斯底里的长辈，他也不再隐忍，
江练错愕地看着身后竟然一直没关的门，回过神后一张脸唰地红了：“你……你怎么还回来了！”
夏殊唇角弯了弯，那弧度怎么都压不住。
不久前，他刚出电梯没几步，就发现自己手机落在江芸家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猜着二人也说得差不多，才重返楼上。
可估计时走时匆忙，门关得不严，留下了一点，他刚巧听见江练的那段话——
我喜欢夏殊，怎么了！
我就要和他在一起。
她说得平静有力，并非置气，反而是真情实感、动人心魄。
他觉得心里好像开出了世界上所有最甜美、最绚烂的花，整个世界都变得灿烂而多彩。
在夏殊的注视下，江练想起方才自己那几声“河东狮吼”，脸都要滴血了，刚想解释什么，就听他在她耳边淡笑道：“不急，到了外头有的是时间说。”
然后他握紧江练的手，冷淡地对江芸道：“阿姨，江练我带走了。你不心疼她，我会连带着你的份一起心疼。”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迈出这满是战火硝烟味的屋子。
江芸脸色白惨惨地瞪着他们，下意识挪动了几步想追，却见江练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握了握夏殊的手示意。
他们停下脚步，江练转身静静地看着江芸：“妈，你什么时候能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
江芸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你想说什么？”
“我爸当年已经经历过生不如死，用你的话说，那是他的报应。”她声音忽然有些沙哑，“可他死后你又心有愧疚，整天担惊受怕，恨也不是，爱也不是。”
“现在呢，你又愧疚当年对我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嘴上说着弥补，却打着母亲的名义处处对我施压。”
“人非圣贤，有些事错就错了，你不能释怀也就罢了，总不能强求着万事都按着你的轨道走……妈，难道你是上帝吗？”
几句话，数不清的往事一股脑地在脑海中炸开，江芸嘴巴张了又合，整个人终是失了魂一般哑口无言，可眼里却仍是满满的不甘。
走出小区外，江练觉得自己刚才一口气说了太多真心话，说得整个人都脱了力。
但狐假虎威还是要的，她撑起一口气，想指责夏殊偷听人话“不讲武德”，可刚一开口，夏殊的吻就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