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有夏光八面玲珑在先，把夏母哄得嘴都合不拢，这一桌子人凑在一起惊也还不算尴尬。
顾今唯带来了一瓶江练叫不出名字的酒，在坐的都是酒量不差的角色，可不知怎的，几杯下肚，看谁的眼睛都有几分迷离。
这气氛就更上一层楼了。
就连平日里看似不苟言笑的夏荣春都面红耳赤地跟夏母争论着什么，手指不停朝着夏殊的方向指指点点，二人就真似一对磕磕绊绊、历经风雨的老夫老妻一样。
江练远远看着，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别扭。
顾今唯和江练一样初来乍到，没想着掺和进这古怪的大家庭里，只是心有灵犀地跟江练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噗嗤笑出声了。
江练剩下的小半杯酒抿了又抿，到底没忍住，趴在顾今唯的耳边：“夏光也带你见家长了？”
顾今唯嗯了一声：“先见的他妈，高高在上的拽死了。我俩看不对眼，不过好在她早些年前就另有家庭，如今没了夏光也是儿女双全，差我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儿媳呢。”
听她这一段豪迈发言，江练不由竖起大拇指：“洒脱！”
顾今唯：“呵呵，可你呢？夏阿姨明显瞧不上你，这姓莫的小妮子又虎视眈眈的，你前路坎坷啊。”
江练被她说得心里犯起一丝愁云，可想了想，也干脆破罐破摔：“有什么坎坷的？她妈看不上我，我妈瞧不上他，两方都不对付，看谁能熬过谁。”
顾今唯听得眼睛发直，又忍不住瞟了眼面前这怪里怪气的家庭组合，复杂地笑出声：“真是驴找驴，马找马啊。”
江练扶着额头，也笑出声来:“从某种意义上来看，我俩也算天作之合吧。”
面对她强大的内心，顾今唯也回以拇指，以表敬意。
酒一杯杯地喝，不知过了多久，江练终于收到夏殊的消息：十分钟之后出发。
一听回家，江练蓄势待发，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几分。
可人刚准备好，那边夏母一声令下：“今晚都陪我熬过零点，再送我一声生日快乐！”
然后江练和顾今唯的脸，齐刷刷地都垮了。
顾今唯向来我行我素，这次看在夏光的面子也不愿完全屈服，非常敷衍地打了个招呼，毯子一裹，就这么堂而皇之去侧卧睡觉了。
好在夏殊也是个有良心的，她看江练眼皮打架，干脆趁着夏母、夏光、夏荣春几人聊得火热，悄悄把她带出了小院。
天早已黑透，小区里的人大多都睡了，只零星几点灯光。
两人都撑着双微醺的眼在秋千上摇啊摇，夏殊忽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个游戏机：“玩不玩？”
江练：“……”
怎么哪儿都有他？
她拍了拍有点发麻的脸颊，想起之前输了夏殊的那几句游戏，胜负欲又上来了：“来来来。”
夏殊把手柄一掰，一人一个，开始了对局。
估计是因为喝了酒，两个人的操作明显下降，搞得笑话频出，乐趣直线上升。
起初双方还能就对方的烂操作唇枪舌战得势均力敌，可毒舌方面江练向来不是夏殊对手，干脆借着酒劲儿发起疯，把手柄一丢，扑过去一口咬在夏殊的脖颈上。
夏殊懒洋洋地坐在秋千上，就那么任由她又捶又咬，等了半天，怀里的人总算消停了，他才摸了摸她的头发：“心情不好。”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江练的头埋在他的肩上，半天才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他轻声道：“抱歉。”
他母亲和夏荣春今晚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纵使他已经明里暗里地多次警告，可心中的偏见哪是一时能改的？
虽然江练鲜少在意别人的目光和看法，可身处这样的环境下，谁心里又能真正舒坦？
他目光一沉：“本来想给他们个下马威的，早知道——”
江练却忽然闷闷地道：“你这么好，我妈为什么就不喜欢你呢？”
夏殊不由一愣。
没等反应过来，她又带着点委屈和不甘质问：“我也不差，你妈怎么也不喜欢我呢？”
夏殊这才回过神，嗤笑出声：“我们也不一定非要他们的喜欢，是吧？”
江练茫然地瞪着眼睛，好似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半天，才挺认真地道：“真的吗？我只是觉得很可怕。夏殊，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你爸他……那样伤害过夏阿姨，你们那些悲惨痛苦的经历也可以说都因他而起，可如今，如今却能一家人似的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她真的能忘记吗？”
夏殊微怔，神色忽然有些阴晴不定。
“还有我，那我呢？”江练微微直起身子，自嘲地笑出声，“我觉得我恨江芸，哪怕她是我妈，和她相处的时候每一分、每一份都想逃离她，巴不得这辈子我们都再也不见……”
“可为什么即使是这样，我内心深处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能得到她的祝福？”
“你问问自己，你再讨厌夏叔叔，在和我一同面对他的时候，你难道没想从他嘴里得到一句祝福吗？”
夏殊静静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瞳，江练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这或许会在夏殊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心中又轻轻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她嘴唇颤了颤，朝夏殊一笑：“没事，就是胡思乱想。可能只是觉得亲密关系……真的很奇妙吧。”
奇妙，也让人感到恐惧。
恰逢此时，秋千脚下的小灯好像出了问题，时亮时暗，捉摸不透。
可她能感觉到夏殊正在这片明暗中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目光隐忍，却蓄势待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轻声道：
“江练，不如我们——”
可话没说完，屋里就传来了夏母兴奋的呼声：“快到时间了，一起来一起来！”
所有的气氛，戛然而止。
江练起身挽着夏殊的手：“走吧。”
零点一过，所有人各回各家。
夏殊和江练站在楼下等车，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其他离开的人告别。
他等了一会儿，才开口：“江练，其实刚才我就想说……”
江练站在晚风中醒酒，随口应道：“你说。”
“我们正式搬到一起吧。”他语气轻松地说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一起选套房子，我买，两个人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