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练心里咯噔一下子。
她知道程屿是那种平日里极少发火，可一旦发火就“毁天灭地”的那类人。
至于今天这场风波……虽然理智的人都知道问题出在莫鸳身上，实在难以不波及到夏殊。
房间隔音不错，江练借口在外面转了几圈愣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最后只得朝椅子上一栽，干脆听天由命。
江练不由默默地想，这祖宗系男友是真要命。
可让人意外的是，想象中的风波并未出现。
门被推开的一瞬，几人都条件反射似的望去，却见二人神色平静地走出来，甚至和气地握手寒暄，表示面试顺利，还商定好了接下来配合项目进展的时间。
夏殊也朝众人客气地笑了笑，才神态自然地转向江练：“我回家了，一起吗？”
江练犹豫了一瞬，点头：“走。”
好奇心害死猫，她太想知道两个人在里面说什么了。
两人都没吃晚饭，便随便找了家附近的餐厅饱腹。可江练哪有吃东西的心思，刚一坐定就问：“你们都聊什么了？”
夏殊故意挑眉：“不告诉你。”
江练忍无可忍，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快说！卖什么关子？”
夏殊见她那急不可耐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
其实如他所说，真的没什么可聊。
程屿一早就清楚，夏殊的工作能力无可挑剔。至于他为什么约了这次面试，无非就是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将他拒之门外罢了。
就像此前夏殊对江练所说，没有占有欲的爱谈不上爱。
而这世上或许也没有几个人的爱是真的无欲而无私，程屿也毫不例外。
果不其然，程屿对今晚的事件开门见山的责问，无论夏殊给出怎样的保证——
程屿闻言冷笑：“你拿什么保证？她今天砸的是工作室，明天毁的就是整个项目。这是江练也是我们的梦想，我们又凭什么要替你承担这份危险的可能性？”
“那你也应该清楚，我无论做什么保证都没办法得到你的认可。”夏殊平静地道，“难不成要我出具一份保证书来？”
程屿满面漠然：“这仍然是一个毫无营养的答案。”
夏殊旁若无人地折着手里的简历，想了想，忽然笑了。
他说：“我知道你讨厌我，要是可以，你甚至想对我拳脚相向。”
程屿幽幽地瞟他一眼，以眼神送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夏殊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我也很想，但时机不对，地点不行。要不咱们换个打法？”
然后两个人坐在两台电脑前，登陆了自己LOL的账号，创建了自定义的房间，兵分两路开始了战斗。
他次次想尽办法偷他野区，而他则回回抢他大龙，二人每每复活就从泉水直奔中路厮杀。
直到几次后被一方的人机偷了家，游戏戛然而止，还在不停把技能甩到对方脸上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打来打去，其实都没个真正的输赢。
程屿把鼠标一丢，忽然也觉得这样较劲儿索然无味。
夏殊不紧不慢地道：
“我喜欢她，我也喜欢游戏，我更喜欢和一群志同道合——至少梦想上是如此的人，一起做我喜欢游戏，这个理由还不充足么？”
程屿沉默片刻，冷笑：“谁和你志同道合？”
然后两个人到底是为了工作室，达成了“表面和平”的共识。
不过程屿也给夏殊下了最后通牒——类似莫鸳的事件再次发生，他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当然，面对江练时夏殊的解释大大缩水，却又十分合理：
“他看不惯我，我也看不惯他，我们俩打了几局游戏，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就这样。”
江练：“……”
好像是个意料之外，却又能接受的说法。
可这样的结果也到底让她长出一口气。
也算是一个安逸的开始吧。
回到小区后，二人又跑去便利店洗劫冰柜，叼着雪糕慢腾腾地遛弯。
夏殊一本正经地道：“面试通过了，我觉得该有点奖励。”
江练却严肃地沉下脸：“想得美！还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绝不能带到工作室，别说程屿，我也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夏殊一手插兜，懒洋洋地站定：“不能带到工作室？”
话音刚落，他俯身猝不及防地在她脸侧印下一个轻飘飘的、柠檬味雪糕的吻，又做足了准备似的向后撤开一大步，保持了安全距离。
臭小子带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扬起下巴，身后那无形的尾巴却好似高高扬起转着圈。
“但现在是在工作室外。”他大言不惭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摆了摆手，转身就走，“谢谢奖励，我先回去喂猫了。”
江练嘴唇一颤。
或许是在工作室初成、夏殊面试顺利的双重喜悦下，她出口的却不是指责，而是那一压再压，却不停向上翘起的嘴角……
她静静地在周遭无人的路灯下站了很久，直到手里的雪糕融化，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完了，她想，我是彻底完了。
工作室内，周杰等人也忍不住对面试的内容刨根问题，可问来问去也撬不开程屿嘴巴的一条缝隙，最后只得作罢。
不过有夏殊这样的角色加入工作室当然是好事一桩，此前莫鸳带来的不悦也很快烟消云散。
临下班前，几人继续整理着零零碎碎的东西，却无意中从程屿的抽屉里看到一张有些发旧的照片。
上面是一个满头汗水，眼睛都被脸上肥肉挤成了两条缝隙的小胖子。他神色中写满了胆怯与卑微，连镜头都不敢正视，只垂头紧紧盯着手中的玩具。
周杰等人纳闷：这小胖子是谁？好像跟工作室里的谁都不像啊！
程屿微怔，从满屏的文件中抬起头一看，忍不住笑了：“是我。”
众人一片惊呼。
谁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位英俊成熟、风度翩翩的帅哥跟照片上满脸迟钝的小胖墩联系到一块。
一群年轻人本就精力充沛，闻言又一股脑地围了上来问东问西。程屿好脾气地一句句应着，思绪却回到了很多年前，照片上那小胖子身上。
在遇到江练前，他记忆里的世界是灰色的。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子，灰色的父母与保姆阿姨，灰色的人生与未来。
他因这副可笑的外表被排挤、被嘲笑，家门外的世界就是一只灰色的、血淋淋的深渊巨口，哪怕一个人的目光、一次呼吸都让他如临大敌。
然后某一天，是她推开了他封闭世界的门，选择主动坐到他的身边。
他永远记得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和往常的生日一样在孤零零地拆完了数不清的礼物，坐在游戏机前发呆。
这个玩够了，那个也熟悉了，新买的游戏看起来有点难，他一个人提不起兴趣来。
然后门铃响起，刚搬来的江练受江芸之令前来送乔迁礼。
她艳羡地在游戏机前发了半天的楞，细声细气地问：“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那时程屿就有一种感觉。
他们像是在五彩斑斓、充满了想像与惊险的大世界里冒险。他们或许没有太多的默契和言语，却是能并肩走到最后、走到结局的人。
她是他面对这个张牙舞爪世界的勇气。
而他也心甘情愿地化身她爬山时的手杖、飞行时的滑翔伞。哪怕最终寂寂无名，哪怕他们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了城堡，她身边的王子不是她也好。
程屿看着灯火通明、充满了温馨的工作室，无言地笑了。
无论结果如果，大家一起走到底就是了。
工作室正式成型后，江练的时间彻底被填满了，一旦公司的事情完成，她就上瘾是的往小别墅跑，更不管是早是晚。
虽说程屿千叮咛万嘱咐，工作室前期这边不需要江练投入太多心血，可江练觉着，这工作室就好像自己的亲孩子，一天不见就如隔三秋，想得抓心挠。
在工作室成立前，江练只凭爱好制作出了一部分的背景、人物设定，和残缺不齐的文案，可调子与风格基本成型。
在众人的商量下，被初步定名为《宇航员戴拉》，一款像素风格的、以模拟经营为主的探险游戏。
然后乐谈技术那边也给出了一个新的惊喜——
眼镜与游戏的适配有了新的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