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一瞬，江练却切切实实地感到了什么叫毛骨悚然。
毫无疑问，夏母是美丽的。可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看人时却不大友善，笑容好似冬日湖面的碎冰一般，冷冷地浮在表面。
江练疑惑地往她身后看了眼：“您好？”
“小殊在洗澡，我看到消息就来了。”夏母倾身朝屋里望了望，“一个人？”
“……”江练隐去心中的不悦与诧异，客气道，“您要进来坐坐吗？”
夏母却一点都不客气，面上带笑，嘴里带刀：“不了。我就说几句，说完就走，姑娘，你多大了？”
江练费了挺大精力才跟得上这位母亲七拐八绕的脑回路：“我今年26了。”
这是在查户口吗？
夏母沉思了片刻：“年轻啊，但跟小殊还是差了四五岁。”她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说教面孔，“咱们都是有代沟的人，但我也知道你们有年轻人的观念，爱玩、不顾往后，可孩子啊，过日子生活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们……你们不能图一时的快活毁了以后啊。”
江练迷迷糊糊地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给她上眼药呢。
而且这套说辞……
好像听着有点耳熟？
想起那段江芸的录音，江练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得知对方来意，江练便轻松下来，懒洋洋地倚着门边，“夏老师也跟您说了，我们是邻居。”想了想，不知是不是被对方这无礼态度激怒，她又开玩笑似的道，“至少现在是。”
夏母却不吃这一套，依旧笑得跟弥勒佛似的：“阿姨这么有诚意地来找你聊天，你多少也该说些实在话，对不对？”
听到这儿，江练就懒得再费口舌了。
有些人不懂理，却愿听理，可偏偏有些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破了嘴也没个结果。
江练干脆拿出手机：“他洗完没？我再给他打个电话？”
夏母一愣，似是有些意外，可脸上笑容分毫未减。她幽幽地盯了江练半晌，非常轻地从鼻子里出了口气，扭身便走了。
江练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人进了屋，脸色才沉了下来，气得直拍胸口。
这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没过多久，夏殊就找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看，就门先问：“我妈刚才来了？她说什么没？”
江练扫他一眼，觉着鲜少见他这么凝重的表情。
可既然他这样问了，又找来了，想必那位夏女士玩得一把好手腕：该传的消息传了，自己那些糟心话想必是只字不提。
江练感同身受，觉得夏殊怪无辜的，便扯谎道：“没啊，说是认识下你的邻居，打个招呼。”
夏殊眼见着松了口气，他轻咳一声，那副拽天拽地的模样又回来了：“哦，我也就随便问问。”
江练：“……”
还装呢？
她借着给他接水憋了好一会儿的笑，才回归正题：“你最近忙吗？程屿说你这定个时间，去工作室那边见个面。”
听见程屿的名字，夏殊颇有深意地挑起一边好看的眉：“面试？那我劝他别折腾，我没什么要他可失望的。”
江练：“……我可是要给你提个醒，目前工作室都是他在操持，要说拿主意——他在那里，没人敢自称第一。”
夏殊啧了一声，明显是有些不耐烦再谈他，却多少有点不高兴，低声道：“这类性质的工作室，谁有能力谁拍板。”
江练面无表情地剜了他一眼，终于剜去了他那狂天狂地的傲慢，身后的尾巴好似耷拉下来了似的，只得不服气地悄悄抿紧着双唇，借喝水掩盖。
江练暗中叹气，随口换了个话题：“所以阿姨是要在小区买房吗？”
这不问还好，一问便把夏殊问得脸色大变，一口水在喉咙里呛得连连咳嗽，仿佛听到了什么今天噩耗一般，眉头一拧：“没可能！”
江练纳闷：“我就问问，有可能没可能的，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
夏殊仓促地擦去唇边的水，欲言又止，还是开口：“她说起话来经常没头没脑，有时候你别放在心上。”
这话换来的却是江练沉默不语、别有深意的凝视。
结合之前他自述的经历——与夏母相依为命，被身边人当做私生子一般的存在。可这类家庭背景的孩子大多活得束手束脚、敏感自卑，他反而样样相反，万事我行我素、骄傲洒脱。
江练曾暗中揣测，或许是因为夏殊有个强大自信、坦荡洒脱的母亲。
如今一看，到底是与她想象中相差甚远。
可各中原因，想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得清的。
夏殊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和江练多相处一会儿，可被夏母搅得也没了什么精神。
小祖宗一不高兴，便要找别人别扭。可他不舍得找江练的，只能把气头撒在程屿身上：“你告诉那位马大姐……哦，马大哥，都是成年人，到时候别搞什么没用的小动作，大家都坦荡点。”
说完，顶着张冰山脸走了。
江练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
自己是不是对他过于有信心了？
第二天上午，夏殊那边发来了约定的时间，再由江练转达，由程屿敲定。
周杰是个陌生时腼腆，相熟时疯狂的大嘴巴。很久前那场漫展过后的“四人行”一直被他铭记于心——
当初他站定程屿与江练这对“CP”，对还不相熟的夏殊大放厥词，让他觉得这是他人生至今中最浓墨重彩、惊心动魄的一笔。
如今白簇——也就是小夏大神也要来工作室面试了！
他对着身边那几个同样期待夏殊空降的伙伴大拍胸脯：咱们工作室大神云集，未来可期！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等江练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夏殊面试的日子到了。
江练用前几个工作日的加班换来了今日的准时下班，一路朝着工作室去了。
到了工作室时还没到约定时间，不见夏殊人影，程屿正带着几位同伴熟练江练手中游戏的资料，摸清制作进程。
江练作为这款游戏最早的创作者，自然也加入其中帮助展示，偶尔也说说自己的想法。
由于伙伴们的想法、喜好与方向都一致，沟通起来既顺利又愉悦，可偏要有人打破这一片大好的气氛——
一位不速之客悄悄地“潜”进了屋，巡视片刻后，把目光锁定在江练的身上。
“姓江的。”莫鸳脸色铁青地瞪着江练，“敢不敢和我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