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没头没脑、且多少叫人觉着不大友好的提问,夏殊刚刚搭上桌边的手顿时僵住,额角无声地跳出一道青筋:
“你说什么?”
江练本来打算借着这个话头委婉地过渡到这顿晚餐的主题,却不想效果完全背道而驰,甚至可能被对方误以为是挑衅。
可看着他那有气撒不出的别扭神色,饶是再小心,江练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随即克制着一扯一扯的嘴角,起身坐到夏殊身边:“你怎么那么容易生气?气包来着?”
“夏气包”并没有觉得更好笑,而是咬着后槽牙森森地扫了她一眼:“我劝你有话直说。”
江练反而越挫越勇,干脆抬手一扯他的脸:“你拉着张驴脸我怎么跟你说?刚才的意思其实就是,我觉得咱俩之前可能都没怎么谈过恋爱,可能会欠缺一点与之相关的沟通技巧……”
夏殊脸色稍缓,又嘲讽地挑起一根眉:“哦?那你这是突然有经验了——”
话没说完,又猝不及防挨了江练一脚,总算是稍微老实了。
两人这一来一回,感觉之前的情绪都撒得差不多了,江练才长出一口气,找回正常节奏:“所以咱们做个约定好不好?以后吵架了不要冷战,咱们……无论是谁来准备,都要这这第一餐‘和解饭’,就算有问题,也都说开,不要让它打成死结。”
夏殊凝视她片刻,忽然开口道:“那你觉得我们的问题是什么?”
江练心说既然话匣子打开了,那就有话直说:“应该是我们对结婚的打算……夏殊,我觉得这是一件比较长远的事,所以我们才该从长计议,不是吗?”
可话出了口,那边又没了动静。
夏殊沉默地听着,神色也分辨不出是喜是怒,甚至带着一丝茫然。
他忽然回想起在回家的路上,恰巧碰到了一对求婚的情侣。
男方年龄不算小,脸上却是遮不住的兴奋。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神经粗,他准备得一应俱全,一眼就能叫人轻易看穿,毫无惊喜可言。
女方也理所应当地猜出了所有,甚至……
在男方那磕磕巴巴的求婚词还没说完前,就幸福地扑进了他的怀中,不停地说着“我答应”。
街道上,不少热情的路人围着这对新人鼓掌欢呼。
夏殊站在远处看了很久,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而此刻,这个声音也随之出口:“知道吗?其实我根本可以不去在乎你的打算,我只是想听到一个答案。”
缓和的气氛明显又开始结冰,江练不由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殊抿了口酒,一扯唇角:“脱口而出往往才是真话,你的下意识反应,也说明了一切。”
短暂的安静在房间中蔓延开来。
房间里几欲冲出来的顾今唯听得龇牙咧嘴。
这俩人平时都是这样谈恋爱的吗?
满腔热情仿佛被泼了冷水,连带着桌上的饭菜也渐凉了,江练无奈道:“你还是在怪我不会答应你的求婚,对吗?”
她坐在他身旁,柔软的手臂还挽着他的胳膊,二人明明是一副亲密姿态。
夏殊看着江练的眼睛,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让他闭嘴,让他道歉。
可在偶然得知她对求婚的答案后,曾经的那些回忆便总是零零碎碎地涌上脑海:
比如儿时来探望他却又决绝离开的父亲,一次次想暗中抛下他去“寻爱”的母亲……
我所爱的人,为什么都不愿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要怎么说她是自己人生总第一次鼓起勇气去表达的爱,在得知她对他们的未来满心犹豫时的恐惧?
在这段明明平等的感情里,他要低下头颅,去恳求她一个肯定的回答吗?最终只是他单方面地期盼着两个人的未来吗?
想到这里,夏殊心里拧起一阵阵近乎扭曲的痛。
于是他双唇微动,又是心口不一的回答:“没有。”
可这一说,又将这顿晚餐堵在了死路上。
江练顿时词穷,左思右想之下之能归咎到他气还没消,或许这顿晚饭,不是个好的时机。
于是她起身,尽量平静地道:“不好意思啊,可能是我的方式不对。和解饭来得太急,咱们先给对方一个消化的时间吧。”
夏殊垂在膝上的手不动声色地一颤。
早就得了命令的翻车连忙趁机跳出来为缓和气氛献策:
1、我们还有时间,爱能化解一切。
2、只要彼此相爱,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江练被土得头皮发麻,却也觉得是该来个和平的收尾,又从中中和了下:“我们……慢慢来,问题都会解决的。”
夏殊本就对眼镜有所熟悉,这次更是敏锐地从她神态中看出了端倪。
他收回本想拉住她的手,走到她面前,手指托起她一侧脸端详。
江练惊疑不定:“怎么了?”
夏殊唇角一弯,那笑容中掺杂着点嘲讽:“现在连和我沟通也要靠这玩意儿献计了吗?”
说完,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的一瞬,江练的心也跟着微微一颤。
……完。
聪明反被聪明误,梁子是结了一个又一个。
于是她默默地摘了眼镜,看着满桌子的菜,再也没了什么胃口。
问题未解,人又走了,这屋子就显得格外空荡。江练想了想,眼见时间还早,便给同事打去了个电话:“你们还在餐厅吗?对,我去凑个热闹,乔董也在啊……”
而在房间里苦等许久的顾今唯一听“乔董”这两个字,终于反应过来,破门而出:“不行不行!别找他!”
突然冒出一个大活人上蹿下跳,江练吓得嗷一声直接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是自己把人家忘了!
她满脸愧疚,可还来不及解释,顾今唯就一把扯住江练:“你听好了,求婚那个误会……它其实根本就不是个误会!它、它是……”
江练听得急不可耐:“是、是什么啊?”
顾今唯咬牙:“是乔董……是乔治余做的,我都调查清楚了,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