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过午饭后，章玉容翻出之前排查的大学城长期通行车辆名单，还有许曼发过来的那张纸质教师排课表。
她很快从里面找到了谢知微的名字。
不得不说谢知微还是和劳模，六月份她被排满了课。除了带研究生的课程，她同时还在给本科生上两个专业的专业课。
“周五，她周五那天有人代课……”章玉容注意到，在台风来临的那个星期里，谢知微周五的课程旁边被写上了罗田的名字。
周五台风已经彻底过境，但到底距离于莺被抛尸的日期很近，章玉容不确定谢知微调课这件事情有没有什么说法。她想了想，拿起手边的话筒拨通了李思维的电话：“去查一下谢知微的车，看看她在六月的三号到七号之间有开车去过什么地方，每天都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最好能找到她在大学城的加油记录和洗车记录。”
章玉容又用手机联系了许曼，“许老师，还有一些事情我想跟你再确认一下。”
许曼没有在学校，她从家里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南安分局。在会议室重新看到章玉容和周斯羽，她紧张地问：“是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
章玉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问：“之前你带我们去找罗田教授的时候，我记得他提起过凌云科技曾经在给你们学院捐赠了十万块作为学生的助学金，是有这么个情况吗？”
“是，是有这么个情况没错。”许曼有些愕然，还是很快解释道，“凌云科技的前任老板是穗南大学的校友，再加上他们公司因为业务发展需要更尖端的技术支持，所以计划定向吸纳我们学院的尖子生——其实不光是这笔助学金，凌云在学院里搞了一个科研基金会。”
没想到凌云竟然和穗南大学有这么深度的合作，理由也听起来是十分合理和正当。章玉容继续问：“这么重要的项目，是你们哪位校领导负责的？”
“是我们院长负责的。”许曼犹豫了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不过好像是谢老师牵线搭桥的，我记得罗老师是这么说的……”
章玉容眼中有细微的光一闪而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许曼回答：“就上个学期，在谢老师评上副教授职称之前。”
章玉容听到这里，又不动声色地问：“说起来，这位谢老师评职称的进度挺快的，是上学期拿到了什么学术成果吗？”
许曼露出了一点笑，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谢知微高兴，“谢老师的学术背景很厉害，她在上个学期拿下了研究院的一个重要专项，这是除了我们院长之外的头一个。”
如果科研基金会是谢知微在雷弘深死后和凌云科技搭线做起来的，那么就是蔺美云的事——这两个女人之间有牵扯，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在许曼离开以后，章玉容转头交代周斯羽，“去查一下许曼说的那个研究院专项吧。”
周斯羽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难道谢知微和蔺美云之间有合作吗？可是蔺美云，不是准备把雷弘深外面的女人都赶尽杀绝吗？那朱小姐……”
“虽然有些话说起来残忍，但我想在蔺美云眼里，朱小姐不如谢知微有利用价值，朱小姐对蔺美云来说只是她的一个发泄窗口，就像李达一样。”章玉容看着会议室空荡荡的门口。“查完那个专项，我想我们可以直接请那位谢教授来局里坐坐了。”
这个在案件侦查中突然多出来的谢知微，不但和雷弘深还有程映竹之间有着千丝万缕，如今甚至还发现她竟然和蔺美云有了除“情敌”之外更深层次的关联。章玉容当然没有任何理由将目光从她身上转移开。
谢知微接到警察电话的时候，正她在护士给田淑丽换吊瓶。电话那头的警察请她来南安分局，说是有案件要她协助调查。
自从和蔺美云在南枝宴吃完饭回来，她就知道这一天会在不久的将来来临。虽然现在的谢知微并不能确定警察是因为哪个案子才找上的自己，但已经没有太大所谓了，毕竟她早已经破绽百出。
谢知微把车子停在南安分局的门口，在接受安检之后被领进了调解室。
谢知微被安排坐在会议桌的里侧，侧头看到角落中架起的摄录机。她的面前是一个年轻的女警察，看起来和程映竹年纪差不多大。
章玉容是后来到的，这也是谢知微第一次近距离打量她。强壮，锐利而且危险——谢知微知道应付这个女警察会非常棘手。
章玉容缓步走进来，和谢知微打了个招呼：“谢教授，我们见过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谢知微柔声道：“我记得你，你让人印象深刻。”
谢知微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魔力，明明是恭维的话，却说得真诚大方，听不出有任何虚伪的感觉。章玉容意识到谢知微有那么多棱角和锋芒，却又和手无缚鸡之力的朱小姐完全不一样。
章玉容慢慢拉开椅子，嘴上却很快进入了正题，“你和雷弘深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们找我过来，原来是打算问这个的吗？”谢知微没有打算隐瞒，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回答，“前两年吧。”
坐在电脑跟前的周斯羽听到这里，便忍不住咂舌了。谢知微和雷弘深谈恋爱的时间似乎和朱小姐重叠啊，雷弘深这种极坏作风，被老婆报复真是一点都不稀奇。
章玉容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在他死了的时候。”谢知微的话说得淡然，脸上甚至还有浅浅的笑，“一个人死了，婚姻关系就终结了，我想恋爱关系也是一样的。”
章玉容也笑了笑，“你说得不错，那么你知道他是哪天出的事吧，我记得没错的话，那是你们计算机学院的院庆——院庆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谢知微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我待在学校里。”
章玉容的视线扫过周斯羽在打字的手，最后落在谢知微的脸上，“没有去过其他地方吗？比如去约会？”
谢知微摇了摇头，平和道：“没有，我没有去过任何地方。我就在学校，我的同事和学生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章玉容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哪个学生可以给你作证？程映竹吗？”
“程映竹？不太凑巧，院庆那天我没有见过她。”谢知微面不改色，回答章玉容的话，“那天晚上学院里讲座，我全程参加了，你们可以去辅导员那边查我的签到和签退记录，讲座结束后，我和学院的老师们去看了文艺演出，直到结束以后才回家，回家路上我经过了加油站，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我的缴费凭据。”
章玉容又问：“那六月份，刮台风那几天你又在哪？”
“刮台风那几天？”谢知微有些狐疑地重复了一遍章玉容的话，还是温和开口，“我本来在学校备课，后来收到台风预警，我就回家去了，我养了很多花，刮台风总提前要收拾一下，不然要被大雨给打坏了。”
章玉容的眼神刮过她的脸，依旧不动声色：“我听你们辅导员说，程映竹是上个学期换的导师，换导师不容易吧，你怎么肯接收她的？”
谢知微对这个忽然的转折没有感到任何的意外，但她还是表现出了一点不明所以，然后才回答：“石跃华教授的风评不太好，映竹不愿意跟她，怕重复之前学生的悲剧。”
谢知微忽然停顿了一下，“警察同志，你们是要聊我的恋爱，还是要聊我的学生？”
“都聊聊，我对你很感兴趣。”章玉容似笑非笑地盯住谢知微的眼睛，“你和程映竹的关系好吗？她是个好学生吗？”
谢知微没有回避章玉容的目光，微笑道：“她是个好学生，我想，没有老师会不喜欢好学生。”
谢知微很擅长以柔克刚，章玉容没有小看自己面前这个女人。闻言，她了然地点了点头，“那么于莺这个学生你有接触吗？”
谢知微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波动，“她上过我的专业课，但不是我门下的学生，平时没有什么接触。”
章玉容的手指按在太阳穴上，一双眼睛仍然观察着谢知微细微的表情变化，忽然又换了问题：“你的履历很漂亮，听说在学院里也很受欢迎，你研究院的专项我看是蔺美云鼎力支持的，包括那个基金会也是你撮合的，你们认识？很熟吗？”
谢知微略微撇过头，嘴角勾起了一点笑，“认识，学校的事情我们有合作，她负责出钱，我负责出力，我想这并不犯法。”
章玉容尖锐地开口：“在她明知道你和雷弘深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的情况下吗？”
“警察同志。”谢知微终于打断了章玉容的话，她抬头重新看向对方，声音依旧没有波澜，“都说正邪不两立，你们不是也会在必要的时候跟那些犯罪分子合作吗？大家无非是各取所需而已。”
谢知微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竟让章玉容有一瞬间的哑然。
看着面前这个知性美丽的女人，章玉容莫名看到程映竹坐在那个位置上的影子——看来程映竹在谢知微身上真的学到了许多。
但这个女人和程映竹不同，也和蔺美云不同。
她看起来毫无防备地将自己敞开，但绝没有露出自己的软肋，她整个人柔软得像云朵，实在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不知道是真的坦荡还是心机太过慎重。
这对师生真是厉害得很。
摄录机还在闪烁着红光。
在谢知微离开调解室后许久，章玉容才缓缓对周斯羽开口：“去核实她的口供吧，还有她那两个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