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微酒醒的时候是在下午,她是被几个突然的微信提示音给吵醒的。她有些迷蒙地睁开眼睛,顺着声响伸手去摸枕头下方的手机。
许曼给她发来了几张图片,说今年学院参加暑期实习的学生名单都在这里了。
出于安全考虑,学校会安排辅导员在学生们离校前,记录下他们即将前往的实习单位,大部分学生都会配合。
谢知微逐渐清醒了过来,她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按了按因为宿醉疼痛的太阳穴。在看到许曼的消息后,她用手指放大屏幕上的照片,然后在密密麻麻的表格中找到了程映竹的名字。
手指左移,谢知微看到实习单位的栏目里,程映竹填写的是凌云科技。
办公室里,程映竹还在想着谢知微说的那些话。即使秦芊芊没有拿出团建的照片给自己看,但只要她在凌云科技实习一天,就迟早会发现谢知微杀掉的男人的姓名。
想到这里,她在键盘上敲击代码的速度放缓了下来,不知道是在为面前的代码费神,还是在为于莺和自己的老师。
最近在岳家振的带领下,程映竹的进步飞快,已经开始接触新一代防火墙技术的测试工作。但从昨天开始,她又被要求先停下手里的任务,去对现有的入侵检测系统进行系统测试。她有一些意外,但作为一个实习生,她要做的是服从安排。
此时此刻,程映竹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仍然有些无法集中,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拿起杯子起身准备去茶水间接水。
才进茶水间,程映竹看见一个女孩正对着饮水机抹眼泪。对方听到有人进来,赶忙转身将自己的脸避开。
这种状况假装没有看见是礼貌的,程映竹原本不想理会,但她认出这个女孩是蔺美云的实习助理刘莹。
她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递了一张纸巾,“你还好吗?”
刘莹下意识地转头,也认出对方是在会议室大胆发言的实习生。她愣了一下,还是慢慢接过程映竹递来的纸巾,然后小声道谢:“我没事,谢谢你。”
蔺美云是如此的凌厉强势,在她眼皮子底下做事压力要比寻常人大得多,刘莹年轻,性格也有些软弱,不知道是怎么受得住的。
送出纸巾后,程映竹不再打扰,走到旁边去拿柜子里的茶包。
在撕开茶包的时候,程映竹听到刘莹接起了一个电话。她声音很小,姿态伏得很低:“不不,我没事的,是我没有跟您传达清楚,给您添了很多麻烦……项目已经申报成功了是吗?好的好的,等蔺总开完会我马上告诉她,太感谢您了……”
程映竹接完水没有在原地逗留,直接走出了茶水间。
没想到刚回到工位上,岳家振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椅背,“跟我来。”
岳家振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程映竹印象中几乎没有见到这个领导有笑过。听到对方的指示,程映竹反应的速度也很快,她什么也没有问,拿上笔记本直接跟上了岳家振。
岳家振带着自己的实习生穿过电梯间,朝蔺美云的办公室方向走去,然后拐进了最外面的一间会议室里。
程映竹已经不记得自己开过多少会了,大大小小的,每天都有。但今天的开会地点对她来说有些陌生,气氛也明显不太对。
会议室里有两个程映竹在秦芊芊的手机上见过的面孔,他们当时就坐在雷弘深的旁边。其余有两三个和她一样挂着工牌的普通员工,坐在会议桌的最下方。
蔺美云是五分钟以后进来的,身后还跟着眼睛发红的刘莹。刘莹也注意到了程映竹,还朝她悄悄地点了下头。
“蔺总真是好大的排面啊。”李达笑得阴阳怪气,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很是放松,“今天又有什么指教啊?”
蔺美云看起来有些疲倦,她的视线扫过岳家振,然后才落在李达的身上。她笑了笑,似乎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易近人,“你调整网络安全部工作策略这事,怎么不和提前和我商量?”
李达并不觉得蔺美云提出了一个了不得的问题,他咂巴了一下嘴:“你原本那个策略没有考虑到现有的安全体系啊,你要岳家振他们马上去支持那些防护系统,这也不现实吧?你也知道,网络安全部不是只支持云悦仓的,还有很多其他的业务要做——蔺总,现在咱们网络安全部的同事都在,要不你也听听他们的想法?”
说着,他跳过岳家振,伸手挨个指向底下那几个根本没资格在这个场合中吭声的普通员工。
蔺美云今天没打算吵架,只是盯住李达,耐着性子说:“他们的水平我了解,他们能做。”
李达听到这话哈哈笑了两声,随即放低了声音,像是长辈对晚辈语重心长地开口:“蔺总,你接管公司才半年,这些部门的具体业务,你可没我清楚,再说网络安全部一直是我把控的,我才是总负责人,这么多年不也没出错吗?你还是听我的吧!你——”
“你把控?之前我被勒索的时候,你人又在哪里呢?”蔺美云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她冷笑着,骤然打断李达的话,“你听着,凌云不论任何部门的任何业务,都由我来决定,你只是负责提供建议和执行,如果你不能理解这一点,那么你直接把网络安全部还给我好了。”
“你!”李达可以接受蔺美云在董事会驳他面子,却没有办法接受她在下属面前让他出丑跌份。他当下青筋暴起,但竟然一下克制住了爆破的情绪。他忽然笑了,“蔺总,你说这个就不讲究了,咱们不都是为了公司发展嘛……”
虽然程映竹没有正式进入职场,但她对面前所发生的对抗看得很明白。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关于权力的争斗。网络安全部只不过是他们争斗舞台上的道具。而她这个实习生和其他的普通员工,甚至是岳家振,都是他们请来的观众。
程映竹不自觉地看向蔺美云。此刻,蔺美云手指支在耳侧,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达,一句话也没有说了。她的眼睛有独属于成熟女人的风韵,但更多的是一种侵略和占领。她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骄傲和荣光,似乎是用手下败将一次次的臣服给堆砌出来的。
那瞬间,程映竹再次想到了谢知微和朱小姐。
在程映竹的眼中,蔺美云不再只是她的老板,还是雷弘深的原配,谢知微和朱小姐的“情敌”。蔺美云知道她的丈夫死在谢知微手里吗?蔺美云知道谢知微的存在吗?如果知道,蔺美云又将会怎么对待她?谢知微不是朱小姐,她不会臣服。
从会议室离开的时候,程映竹口袋传来手机嗡嗡地震动。她拿起,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谢知微的名字。
谢知微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给自己?程映竹她担心有重要的事,于是直接在会议室门外滑开了接听键。
对方有些僵硬的声音从听筒中径直传出:“她很危险,马上离开凌云!”
程映竹一愣,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然后回过了头。
在半掩的会议室门的缝隙之间,她重新看向蔺美云。
高四清已经在实验室连续加班了几个通宵。
一大早,他顶着一双熬红的眼睛,直接把电话打进刑侦办公室里:“章队,水流分析出新的结果了,我们大概判断了三个可能的落水点,你们标记一下吧。”
“你说。”章玉容听到这里,随即将手边的穗州地图给翻了出来。她抄起一支红色马克笔,在高四清的话中迅速在上面圈出三个圆。
挂断电话,章玉容将话筒摆回原位的时候,还紧紧盯着地图上被红圈标记出来的地方。她若有所思:“大学城钓鱼台、科技中心南门,还有碧水大桥……”
这三个地点前后已经不超过三公里了。
周斯羽在旁边紧张地咬住自己的指甲,试探着说:“根据于莺手机最后的基站定位,是不是可以确定于莺死亡当天前往了星园剧院,然后在返回大学城的路上被人在这几个地方给抛尸了?”
“不,我更倾向于莺那天根本没有离开过大学城,星园剧院是障眼法——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他在误导我们。”章玉容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最后定格在穗南大学那几个字上,“另外,星园剧院距离穗南大学十公里,钓鱼台这三个地方离学校也有五六公里远,凶手很有可能有车,甚至是有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