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大门紧闭,师九曜跪在厅堂前,听到屋里时而低语时而高喊,诸位长老所议所论所恼之事,无非是与自己相关的那件。
虽然给师门惹来许多的麻烦,但若再选一次,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救那女子。
他们本不是该锄奸扶弱,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吗?
救人没有错!
“咳咳咳!”刚咳出来,他便举起拳头塞在唇边堵住咳嗽。
即便受再重的罚,他都不会认错!
“孽徒!进来!”
里头传来一个威严的喊声,是宫内辈分最高的师叔祖,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的脾气不太好,往回见了他总会笑眯眯的逗一逗,可若犯了错,他横起脸来也是极可怕的。
盖因为从前他掌管的就是宫内刑罚的缘故。
“弟子师九曜,拜见两位宫主、师叔祖、各位长老!”
他方进来一拜,一屋子的人顿时走的走,散的散,哼哼哈哈满脸不满,师九曜埋下头,听的上头冷冷道:“萧氏已回了婚书,同意了这门亲事!”
师九曜诧异,“不是说走个过场吗?”
当时他师傅曾说要发一封求婚书到苍溪萧氏,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如若萧氏拒绝,那天下之人便再没有什么话说,而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做法萧氏也是同意的。
怎么的就答应了?
“不要高兴的太早!”副宫主师伯文冷冷的道:“他们答应也不只是想要嫁女,是有其他目的的!”
“其他目的?”
“大约三十多年前,那时候还没有你,我派的秘法被人盗走过,盗窃的贼人一直不知道是谁?”师叔祖说起话来胡子一颤一颤,师九曜知道,他在生气。
然则他一点即透,当即猜到了什么意思,“师叔祖的意思是,盗贼是苍溪萧氏?”
“谁惦记谁就是贼!”师叔祖一声怒吼,“他们只偷了上卷,我们的秘法精彩绝伦,一旦有他人知晓,必定会为了下卷不择手段!近几年苍溪萧氏早已将手伸了过来,只不过被我们挡住了而已!”
“小子!你听着,这小丫头嫁过来,必定是为了打探秘法的!你给我小心点!”
师九曜嘴角一抽,这么麻烦干嘛要多此一举送去求婚书?
脑中浮现出萧氏父女的模样,看那行派作风,也不像会行偷盗的小人,对这事儿疑心重重。
“还有,这件事,就咱四个知道,要是再多出一个人,臭小子就是你!”
师九曜:“???”
不明白师叔祖从哪里看出来他像传瞎话的?
——
云霓从知道萧楚音婚事尘埃落定的那刻起,就没清闲过。
不是亲娘,盛似亲娘。
各种各样得担忧,各种各样的筹备,忙得脚不沾地。
她见过师九曜,不但长的一表人才而且人品贵重,是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但令人担忧的是这桩婚事本身,况且,一门子的男丁,萧楚音嫁过去怎么相处?
每每在萧楚音面前唠叨起,她总是一抹淡笑应对。
这日夜里,萧楚音刚从云霓念咒一般的连珠炮下成功躲过,躺近被窝刚刚有些困意来袭,就听到窗户“哐啷”一声。
“哟呵”只听得一个俏丽的女音,“星耀宫的法器?”
“这还没嫁过去,就先护上了,这妹夫我看得上!”
女子的声音愈发慵懒明亮,莫名的就觉得声音的主人定是个风光霁月的人物。
“大姐?”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萧楚音虽然看不见,却摸索着撩开窗幔,“你终于回来啦?”
惯是这般半夜三更带着一身酒气摸进她房间的,除了萧迦宁也没有别人了。
萧伽宁三两下脱了外袍,将萧楚音赶到床里头,和她一道躺下。
才说道:“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萧楚音正想着,听到萧伽宁又道:“在外面听说你此回出门吃了些亏……”
“不碍事,都是小事!”
“所以我回来之前去了一趟青枫坳,哎,自娘去世后好多年没去了,物是人非啊……”
“你去青枫坳做什么?”萧楚音立时有个不好的预感,萧迦宁的火爆脾气,惯是不能吃半点亏的,虽然经常甩事情逃跑,但却极其护短。
这门由她顶替的相亲,萧楚音从来没担心过,因为即便她不出手自己解决,萧迦宁也会想办法。
“自然是去找黎朗清咯!看看他是个什么熊样子敢朝我妹妹泼脏水!”
原来萧伽宁不是跟她聊天的,而是在陈述事情。
萧楚音一脸黑线,“然后呢?!”
“呸!”萧伽宁依然是很平静的语气,“长的勉强算个人样,但他没干人事,所以我揍了他一顿,教教他怎么做事。”
果然如此,她的预感从来没出错过,萧楚音有些急了,“大姐,黎前辈那张嘴,真是……何必同小人计较?”
“知道啊!所以我当她面揍的!”
她一揽萧楚音的肩,“哎哟,傻妹妹,怕什么,天塌下来,姐姐替你扛!”
天倒是真塌不下来,不过这样一来,他们萧氏和青枫坳可要真的交恶了,“那青枫坳毕竟是娘亲的师门,外公的冢还立在里头呢!”
“我们倒是念着这门亲,可她们念吗?”萧迦宁反问道,顺势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随母亲虞青城一起去青枫坳,虞青城心疼黎天资的遭遇,对她嘘寒问暖有求必应,可不管虞青城做什么黎天资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样子。
包括最后虞青城的死,也是为了救黎天资。
萧迦宁借着月光,看到妹妹满脸担忧的神色,心里头难受的紧。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就在身边,萧楚音年纪小些又眼盲,这些事在她面前都是一笔带过,母亲的惨状是她这么多年一直的梦魇,也是她讨厌青枫坳和黎天资的根本。
大家心知肚明,不主动招惹她也没想去讨债,可那不要脸居然又伤害她的妹妹。
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伽宁打了个哈欠,“好了新娘子,你有闲心担忧他们,不如为自己担忧担忧,再过一个月你可就要嫁到星耀宫去了!星耀宫天高路远往后要再回来和你姐姐我一个被窝说悄悄话可就难上加难了!”
语气里已透露出不耐烦,萧楚音知道她不想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既已成事实,她再着急也是于事无补了。
沉寂半晌,萧伽宁突然诈尸一般,“话说回来,你身上星耀宫那件护身的法器是随聘礼送过来的?”
萧楚音“……不是啊,怎么了?”
上次相亲,三方都闹得不愉快,他们离开芸涧城时,师九矅特意等在城门口送她的。
他说:“连累萧小姐名声,师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碍于师门规矩不能负责,此物赠予萧小姐,若遇危险至少能护你一时太平。权当师某给你赔罪了!”
她本来不想要,可听见了师九矅同门的奚落,才知他又是顶着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送东西。
还一度认为师九矅送她护体法器,是他断定自己回去必死无疑,才这么干的。
如今想来是多虑了,人家当时可能就单纯觉得,她眼瞎名声又臭了,他不能娶,她也嫁不出去了,当真的一片愧疚之心。
“没怎么……只是我感觉此物不俗快出器灵了……”
“出器灵?”萧楚音道:“好事啊!”
萧迦宁也没弄明白,这本该是好事,为什么她始终有些惴惴不安,头又像炸开一样,痛的厉害,便大约觉得是自己酒喝太多了。
便不想再说话,姊妹两个头靠头手拉手的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眨眼的到了萧楚音出阁的这日。
萧氏给另外五派均发了请帖,好热闹的提早十来天就已住到萧氏,热闹了起来,便是此前一直不太好联系上的仙乐教。
仙乐教选址特殊而且经常变化、修行另类全教上下常年神出鬼没,好多次七大派有大事去送帖子,连接帖子的人都没找到。
此回他们居然能早早请到仙乐教,几乎可以成为萧氏引以为豪的事情了。
教中门人已在萧氏半旬有余,意外的热情善良几乎和萧氏上下都打成了一片。
教中有几个热情的师姐,见萧楚音眼盲怕嫁到星耀宫受委屈,赠药的赠药,送暗器的送暗器。
就连萧楚音一度认为要交恶的青枫坳,居然也来了,跟全派上下皆是女子的无垢岛先后脚到。
只有酆山和四象宫是踩着这一日才登门。
萧楚音坐在房间里听着外头的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紧张的手心出了汗,加上昨晚上云霓雾里看花的解说了一遍一遍夫妻阴阳之道,心情更是复杂。
早晨去辞别父母、师门长辈时,她的师傅也在。
她为何会嫁,她知道,可他为何会娶,她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姑爷临门了!”
喜娘极具穿透力的嗓音从院堂传到里屋,在传到萧楚音的耳朵里,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脚步声,萧楚音在细细的数,来人都有些谁,有几个人?
都是些陌生的脚步声,但能听出来,来了许多的人。
“冒犯了”
耳畔响起男子醇厚低沉的嗓音,带着来一股水泽特有的清爽气味,回过神来已经被师九曜背在了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