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伯言早就皱起了眉头,倒是也有这种情况,只是名门正道中不大有。
“有是有……”他深深看了一眼师九曜,“当年的渠芙茗月这种人很多!”
师九曜沉默几许,又道:“就是说,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正与邪区别在于被动和主动?”
他抓住了关键点。
这种事情一出口,果然很严肃,但也不到绝对不能接受的情况。
师伯言一张脸上也是阴晴不定,不断切换,脑子高速的运转了起来,爱徒这般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询问,那就是非常重要。
联想起来这段时间的宫内的鸡飞狗跳、不同寻常,答案只有一个!
“萧氏……”才刚开口便又意识到点什么,“三头地狱犬不是凭空消失,也不是被银华最终吸收,而是……”
师伯言看着跪在跟前玉面清瘦的少年,心往下坠。
还有些隐隐作痛。
“事到如今,让你再与她一刀两断是不是太难了?”
师九曜板正了身体,跪得笔直,嘴唇嗡动,一如当初他回答萧羽凡一样不卑不亢。
师伯言却宁愿自己聋了,瞎了,听不见他的任何一个字,也看不出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抛妻弃子,实非君子所为,师傅见谅!”
师伯言忽然懂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痛又窝火。
萧氏女遇上三头地狱犬是偶然也罢故意也好,现在事情发展的方向太不如人意了。
甚至是让人堵心。
不过,转念一想,师伯言觉得哪里漏掉什么?
“你的意思……”他问道:“萧氏怀上了?”
师九矅陡然红了脸,古怪的瞥了师伯言一眼,“都是说顺口的话,没有特别指什么,师傅您不要乱讲!”
原本还想看在未出世的孙子面上,不同萧氏计较,结果他期待了个寂寞。
“惩戒堂的事就此揭过……”师伯言道:“过几日宫里事情少点,你过来,为师觉得是时候将克妖心法的下半部交给你了!”
“九矅,你知不知道,这套功法的意义?”
师九矅点点头,他从小听到大,想忘都忘不掉。
一般的弟子能学的克妖心法,其实是整套心法的上半部分。
而除了宫主知道以外,任何人都不知道还有一个下半部分。
师叔祖说曾经丢过的秘籍,与这套心法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而今他师傅愿意传授,且在这个节骨点上,用意他也明白。
“徒儿,定不负师傅所望!”师九矅无比郑重的说道。
言罢又磕了几个头才起身离开。
师伯言心思复杂,自己坐在椅子上望着那张天帝的画卷默默出神。
袅袅婷婷的香烟点缀的那画像似乎更加的仙气袅绕。
“宫主——”
门外有声音响起弟子的声音。
“什么事?”
弟子答道:“戒律堂、玉衡宫、洞明宫的三位长老求见”
师伯言闻言有一些惊讶,亦有一些惊喜,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打开门问道:“他们在哪儿?”
弟子恭敬答道:“正在会客厅上等着呢!”
三个人醒来多日,除了说陈绍是最有应得就是不再讨要银华剑,他都禁不住想是不是那萧氏女给这三人齐齐下了蛊了。
然则,蛊是没下,但还不如下了。
因为那三头地狱犬竟然跑到萧氏女体内去了。
这比下蛊头疼多了。
不过,既然这三人主动来找他,应当是要说些不一样的。
想到此,心中的那股郁结之气便稍稍淡了些。
——
萧楚音消弭颓废了数日,天气亦有了些霜气。师九曜得他师傅的那句提醒,这几日睡觉之时,偷偷运行了克妖心法去压制萧楚音体内的三头地狱犬。
效果令他非常满意,萧楚音精神好了许多。
又挑了一个晴空万里的天气,他准备带萧楚音去仙缘镇的故居小住。
仙缘镇上还住了一个等信的人呢!
“程师兄既然早就来了,为什么你当时不说?”萧楚音难得急上一回。
不止是她,云霓在一旁听了,也是紧张了一把,觉得师九曜就是故意的。
那几日小姐受他们猜忌虐待,伤的最重了。
他们当然不能让这样的消息传回萧氏。
即便那个伤她小姐的罪魁祸首死了,但不满是深深根植在心里了。
云霓埋怨的这些师九曜当然也能想到,他淡淡笑道:“当日你还没出这事儿,我想着这事儿本是我的不是,书信哪有见着真人贴心?”
萧楚音点点头,心里却是盼着能快点。
程文星她认识,虽不是萧羽凡的嫡传弟子,但为人稳重办事牢靠修为不俗,比起萧羽凡的大弟子不分伯仲。萧羽凡瞧着喜欢,便总喜欢带在身边,跑跑腿、传传话,他也沉得住气,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和怠慢。
因此在家时,萧楚音与程文星的交集就不少。
此刻更是将对家的思念加上了。
“程师兄?程师兄?”
甫一进客栈,萧楚音便耐不住心急喊了起来。
程文星在仙缘镇上住了数十日之久,人人见不着,信信也要不出来,面对星耀宫一拖再拖心里大概也有了判定。
心里大概是有了最坏的打算。
他昨日才去问过,守门的弟子去问了话,说是今日。他便打算的是午膳一过,若还不见有反应,便打道回萧氏回话了。
此时忽然听到一个脆生生且熟悉的女声,登时有些恍惚。
“程师兄!”
又是一声。
“在三楼呢!”随即,响起一个略带责备的男声,“急什么,来都来了,慢慢走就是,他又不会跑!”
程文星这会才听得真切了,脸上的惊喜登时被后面的男声喝褪下去七分。
“小师妹!果真是你!”他打开门,萧楚音已经走到了二楼,因为焦急又扯着裙摆走得歪歪扭扭,身旁那个清冷的男人几乎是半扶半揽。
程文星眉心不自觉的蹙了蹙。
萧楚音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衣衫,这样的天气不算冷,可已经披上同颜色的披风了。
面上涂着薄薄的脂粉,便是如此程文星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她的气色并不好。
脸颊因为疾步爬楼梯的缘故有了几分潮红,额头还生了细密的汗。
垂在身侧的手倏然一紧,第一反应就是师九曜并没有照顾好小师妹。
她病了。
是了,不然说了隔日带师妹出来一见,结果一等就等了十日。
想来是病刚转好。
想到这里,就更心疼了,侧身让进屋,虚虚牵了她手臂一把就带进了椅子。
他道:“师妹快坐下,你身子骨不好,又是大病初愈的,少折腾”
萧楚音脸上的笑几乎僵住,险些直接转变成哭脸。
师九曜将人带进来,听到那句话虽然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但大约人家师兄妹也要叙旧说会话,他在也不大合适,便自己下楼,到大堂里要了壶茶坐下。
萧楚音听到程文星一句简单的关怀,鼻子一酸,这段时间的委屈顿时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瘪瘪嘴埋下头,生生将涌上眼眶的眼泪逼了下去。
“父亲还好吗?”她问的第一句。
“宗主一切都好”萧楚音的一切神态都落进程文星的眼里,便压下了其他的心思。
“那就好……”
“倒是无尤公子,小师妹走后,一直念叨,眼泪都掉了几回,因此还挨了几回宗主的骂!”
萧楚音破涕为笑,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萧无尤哭兮兮又可怜巴巴求饶的声音和父亲气的撞头的暴怒。
“小师妹,你……”程文星觉得师九曜大约已经不在附近了,压低声音问萧楚音,“这几个月过的还好吗?他……他对你还好吗?”
看萧楚音的模样,第一感觉是没有在萧氏的那份从容淡定的,但他又不死心的就是想问问。
萧楚音沉默了一会儿,嘴角轻轻扯了一下,“还过得去”
顿了顿,她淡淡道:“师兄,我总要长大的,总有一天要离开”
程文星闻言不说话了,脸上闪过古怪的神情,他偷偷瞥了眼萧楚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脸上爬上了红霞。
“师妹……”
“嗯?”
“如果,我说如果,他待你不好,星耀宫待着不舒坦,回来师兄会照顾你的!”程文星说这话的时候,全程红脸,盯着自己的脚尖,“照顾你一辈子,师兄也是愿意的。”
最后的这一句,声音极小,萧楚音没听真切,“师兄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程文星的脸更红了,他也没有勇气再说一次。
两人又聊了些萧氏的其他近况,程文星没提萧氏的那些窝火的事,萧楚音也隐藏了自己在星耀宫的不好体验,便也十分融洽。
聊得差不多了,萧楚音便在一旁开始写家书。
她写字的工具都是特制的,萧氏与她亲近的人都知道,程文星自然是晓得,早已经准备好了。
她便只需提笔便是。
程文星在一旁陪着,目光灼灼注视着眼前如空谷幽兰般的女子,思绪慢慢飘回了很久之前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
那日宗主吩咐他去武器库拿一张叠翠弓。
因他惯会使弓,宗主正好经过,要指点一二,指点了一会儿便觉得那弓不太好,要换叠翠弓。
他腿脚很快,取完弓回来时,管家正和宗主在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