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音的自愈力真不是盖的。
浑身的伤第二天居然全都愈合了。
较深的便只剩一个淡红色的印记，比较浅的伤口，便是连一个印记都没留下，仿佛从来没有伤过。
只是那些痛，无人可替。
直到第四天，同是被打妖鞭所伤的苏木转醒了才敢出门活动。
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比常年修行的弟子身体还好，说不得便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萧楚音其实还算安静，性子也耐得住。醒来后师九曜说让她躺在床上修养几天，便什么话没有一直配合。
只是偶尔会抓住他问，“我还会不会变成怪物？”
“我是不是成了妖怪？”
类似的问题，似乎是经历了什么怕极了，生怕变成了妖物。
师九矅不自禁的便想到了陈绍的死。
那么诡异，活像受了诅咒。
修仙门派中出了 厉鬼邪神，虽说讽刺，但也不是没发生过。
几十年前有几个小门派之间争夺地盘，其中一个门派利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灭了另一个，只是便是灭了，那门派的驻地也是生人勿近。
使手段那方使了各种手段，超度也好，镇压也罢，那块儿驻地都怨气难消，夜半三更之时，更能听到无数凄厉的惨叫声。
所以说，事无绝对。
但萧楚音目前这状态，显然是受了刺激，心态不稳，他便只得耐心得一遍一遍开导、否定，饶是如此似乎都不能让她真正放下心来。
于是他又尝试着问，“楚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记忆吗？”
闻言萧楚音先是浑身一颤，刷的脸色变得苍白，嗫嚅着颤抖的嘴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神情接近奔溃。
师九曜心底一软，只得放弃。
后来三位长老醒了。
师九矅抽了空去看了三个人，但三个人不约而同的三缄其口。
他以为是三人对他有所顾忌，但有一回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师傅和副宫主。他便躲在门外听了个壁根，那三人对他师傅也是如此，没有任何说法。
但与他在场也有所不同。
那三位长老，不约而同的劝解他们二人，“银华已认主，除非主人身死再次沉睡，否则绝无可能斩断联系！两位宫主，咱们能不能不折腾了？左右那也是少主的人，跑不了！”
师九矅不明白两位宫主听了作何想，又打算怎么办，反正他心情很复杂。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就这么接受了让银华剑认萧楚音为主？
而且陈绍死在银华剑下，按理说他们该义愤填膺，走在为他讨公道的路上，现在怎么只字不提？
憋着一连串的疑问，终于等到第五日苏木也醒了。
他不是伤的最重的，却是最后一个醒的。
当苏木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很是郁闷了一阵，暗暗下定决心，伤好之后一定要加紧修行，第一不能拖少主后退，第二不能给少主丢人。
苏木醒来，师九曜便寻了一个时间问了当日的事情。
他说：“其实我也什么都不知道，那日中午没有午休，我只是听出了打妖鞭的轰鸣，少主莫怪，属下本就在玉衡宫，宫内的灵器如数家珍，最是熟悉不过，所以……”
苏木尚十分虚弱，顿了顿道：“下午，陈长老挥鞭之前月华堂曾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属下便是趁那个时候从后门偷偷溜进去的……”
“然后呢？进去看见了什么？”
“属下进去时，打妖鞭正好落在少夫人身上，少夫人已经浑身是血，三位长老好像对陈长老早就不满，见少夫人已经伤的不能动弹，便吵着说他公报私仇，陈长老不理作势要回去第二鞭……”
说到此处苏木忽然打了一个寒颤，第二鞭他挥出来了，他见不妙便一个纵身跑出去挡着了萧楚音前面，所幸接连挥两鞭，第二鞭的气势已经不足，苏木受了伤却没昏过去。
“……我只看见一阵极速的银光从眼前一闪而过，缴了打妖鞭，后来陈长老与之斗法，那剑……那剑……威力太过巨大，后来……便将我们都震飞了……”
苏木被银光弹出去好远，直接昏了过去，后面如何，他便不得而知了，甚至不知道陈绍已死，只是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了。
“根本不能怪少夫人，是陈长老欺人太甚，而且、而且几位长老劝诫好似、好似他都不放在眼里，高高在上……银华剑定是感受到了主体濒临危险才做了最后的挣扎……少主，不能怪少夫人……”
师九曜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陈绍这个人的日常行为在脑子中来来回回，对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了。
站在那么高的位置，谁的话也不想听，藏的又深，若不是因为陆商的事情暴露，那有朝一日时机成熟来一出哗变，当真棘手。
星耀宫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了。
“陈绍死了！”他沉声说道。
苏木交代完事情，整个人已经松坦下来，陡然听到师九曜这一句，整个忍惊得手脚并用腾坐了起来。
师九曜又道：“陈绍被银华剑钉死在月华堂”
余下的那些诡异事情，他便没有再提。
苏木神情怔怔，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各种各样的想法在脑子中汇聚，却一个也说不出来。
陈绍最有应得吗？他罪有应得？
可他是四大长老之一，实力非比寻常，又仗着惩戒堂在宫内作威作福，所有人都让着，那么嚣张跋扈的一个人突然说死了，一时之间反而让人觉得难以接受，不真切了。
眼前似乎又见那银光闪烁，霸道的灵气喷泄而出，刺的他间歇性的眼盲，苏木不自觉的喃喃道：“那剑是柄好剑……”
师九曜又呆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回了桂宫，在后山寻到萧楚音，除了云霓，柒染也在。
小不点儿正扭花一样黏在萧楚音怀里撒娇。
萧楚音则是满脸温柔的笑容。
画面温馨的仿佛抵销了深秋的萧瑟，一时间他竟移不开眼了。
看着看着，他勾起的嘴角也慢慢剌平了，被一股惆怅代替。
眼花模糊的像是穿越了时光。
石榴树下的站着的是师傅和幼时的他。
那是他还没有柒染高。
他问：“师傅，每回我去仙缘镇小住，发现隔壁邻居的小孩子都有娘亲，我的娘亲呢？！”
师伯言摸摸他的头，温柔的说道：“乖孩子，你的娘出远门儿了，等九曜长大了，修为有师傅这么高了，就可以御剑去找喜欢四处远游的娘亲了！”
那时的他，眼睛一亮，便从哪个时候起下定决心要刻骨修炼，超越师傅。
后来渐渐的越长越大，在故居里听到邻居家温馨的灯光和其乐融融的吵闹，而他身边永远陪着的是不会聊天的傀儡人，渐渐的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那些简单愿望从羡慕变成了奢望。
终于明白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梦了。
但现在这一幕，似乎触动了他心底那些最深的秘密和渴望。
“少主，宫主请您往东苑去一趟！”川柏出现在身后，轻声说道。
师九矅低头，“知道了！”
转身走了出去。
该来的终是要来。
东苑是宫主的住所，是整个星耀宫最错综复杂也是看守最严密的院子。
师九矅承少主位之前，一直住在东苑。
便是他已经挪去桂宫，东苑里他曾经住过的房间，也还和从前一样，堆满了他的东西。
到了东苑更有回家的感觉。
但师徒俩这几日颇有些龋屿，闹的心里头有些不畅快。
师九矅别扭的推开会客厅的门，讷讷的拱手喊道：“师傅~”
师伯言背对着他，对着香案点了柱香，对着墙上的一幅画虔诚的拜了拜，而后将手中的香插进了香炉中。
烛火摇曳，画卷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微黄的色泽，仿佛历经数年已堪堪泛黄。
只是师九曜知道，那副画崭亮如新，不管放多少年，在室内还是在室外，并不因为岁月的改变而沧桑。
画上是传闻中仙界之主--天帝。
这幅画是星耀宫开山祖师所持，祖师已羽化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但画却一直流传下来了，被历届宫主珍藏。
也许是因为供奉之人是天帝，也许是因为画卷历经千年生了灵气，总之不是凡物了。
因而他师傅每每拜祭都十分庄重虔诚。
师九曜微微抬眸，他师傅选在这里，看来是要问一问体己的话，而且必要问他口中不掺假的。
他神色一肃，师伯言已经上完了香退在一旁，立刻便上前去捻起香，该他祭拜了。
作罢。
师九曜自觉地跪在师伯言跟前，拜了几拜，不待师伯言开口问，他先问了一个问题。
“师傅，弟子有一惑不得其解，想向师傅讨教讨教，不知可否？”
师伯言略一沉吟道：“且说说看！”
“克妖经上云，妖物善蛊惑人心，生了灵智的妖修会有异于常人的智慧，有会侵占人的精气神来提高修为，人若被妖浸体便就死了。可……”他话锋一转，“有没有反过来的情况，妖也会被人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