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苏木。
就算是晕过去了,他的手也死死捏着打妖鞭的尾巴。掌中皮翻肉烂,打妖鞭几乎已经和他掌中的血肉融合在一起,已呈凝固的状态。
他胸口至腹部的位置,衣衫斜斜破开一条,里头沾满了鲜血和衣料的碎屑。
川柏看到此情此情也是心情复杂,一直以来苏木给他的印象都是娘们儿兮兮的,靠着一张嘴三寸舌在少主面前蹦跶,办事也不是很牢靠。
月华堂这事儿,少主都没资格进去。
他很难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复杂,让苏木一个瞻前顾后、趋避厉害的人,怎么敢忤逆众多长辈冲了进去。
思及此,竟还生出了几分钦佩出来。
这时,外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师伯言率先冲了进来,“九曜?”
听到紫川稀里糊涂的报告,师伯言下意识觉得是陈绍将自己走之前交代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对萧楚音使了点坏。
他徒弟回来见着必定是要发火的,他此番火急火燎赶过来是来灭火来了。
哪知踏进来的这些情况直接让他傻眼了。
老陈死状凄惨,被钉在墙上,地上还昏死三个,他徒弟怀里还抱了一个浑身是血的。
他徒弟的司武官正吃力的拖着一个,拖地上那个手上还粘在打妖鞭的尾巴上。
随着移动打妖鞭还时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响,通身莹莹闪动着金光?
师伯文也难得一次没有说着风凉话。
师九矅没等师伯言处理完这些头疼的事情,只管将萧楚音和苏木拖回了桂宫。
苏木不用猜,定是因为护萧楚音受的伤。
萧楚音通身的伤痕,全身冰冷。
师九矅拖不起,也不敢拖。
苏长老上门前,由云霓还简单的翻看了一下。云霓自知强势严重,便去翻了一颗从萧氏带来的保心丸。
哆哆嗦嗦的塞进萧楚音的口中。
她心里害怕急了,手抖得厉害,塞了四五次才塞进去。
可那药丸塞进去以后就安安静静的的被萧楚音含着,丝毫没有要吞下去的预兆。
云霓又红着眼眶去倒了杯水。
“小姐,您争点气,喝下去好不好?”喂进去的水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云霓急得哭了起来。
怎么也想不到,萧楚音这一趟出去就横着回来了。
是她大意了,低估了陈绍心里头的阴暗。
萧楚音又一次将水全部吐了出来,云霓的眼前也是雾气一片,模糊到看不清。
由轻声抽噎成了嚎啕大哭:“早知道如此,当初奴就该去求宗主恩典,寻个偏僻小庵,咱们剃了发去做姑子……平安清净一生,也好过……也好过……”
师九矅本就着急上火,听到云霓哭喊更是烦躁,一把夺过水杯,猛喝一口,直直怼准萧楚音的唇,一路撬开她的牙关将水喂了进去,直到听见药丸滚进喉头她那声吞咽才作罢。
半晌。
“咳……”萧楚音秀眉微蹙,极虚弱又轻微的咳了一声。
“小姐!”云霓一下子扑了过去。
萧楚音仍然没有清醒,但好歹有了些反应了,感激的对师九矅道:“姑爷,小姐有救了!小姐有救了!”
师九矅木然的点点头,刚才那一瞬,自己又何尝不是劫后余生?
苏长老苏彦在摇光宫专心炼药,对于月华堂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眼看宫主与副宫主亲自送了一个死得透透的和三个半死的,一时间感触颇深。
加上凶尸那次折了的弟子和一个重伤的陆商,不足半月又有诸多伤员,全是些成了精的老东西。
这些人从少年时代起就与他相识相知,一起成长,最后过五关斩六将成为同时代中的佼佼者,留在宫里占据一堂主位。
虽然多数时候吵吵闹闹谁也看不惯谁,但感情是有的。
尤其是老陈,那人顽固不化思想守旧,经常和别人发生矛盾,苏彦前几天才和他吵过,这清清淡淡的那想他就去了呢?
安静的闭着眼睛,表情还甚是安详。
“苏彦,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先跟着我去一趟桂宫,那边的两个更严重?”师伯言说道。
苏彦虽觉得放着现成的人不救不太舒服,但宫主下了命令,他自是要听的,也没有多余的话,吩咐弟子门看护送来的长老,自己背了药箱跟师伯言走了。
“桂宫那两个,均是被打妖鞭所伤,都比较严重”一边走师伯言一边说着。
表情都十分凝重。
饶是苏彦提前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见到萧楚音和苏木还是吃了一惊。
当即喊来自己坐下的弟子,起阵。
……
师伯文觉得他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为了他亲生的大哥操碎心。
这几十年来一直在不停地善后,孜孜不倦。
月华堂的事,因为所有在场者都没醒,所以一直都没有定论。
但这不妨碍弟子们相互之间传瞎话。
什么邪鬼作祟咯,三头地狱犬复仇咯,前面受刑而死的弟子复仇咯,络绎不绝,传的神乎其神。
近一两日已经有弟子偷偷到月华堂祭拜的了。
他觉得不能在放任流言继续下去了。
今日点燃丹牙台的圣火与圣鼓,集聚所有宫内弟子,讲了几句。
他说:“此次月华堂之事,只是一场普通的事故。其中惩戒堂堂主陈绍独断专行、欺上瞒下擅自动用打妖鞭对付凡人,其一触犯多条宫规,死不足惜,其二触犯天意,根本不存在邪祟作怪,不得在私下乱揣测,一经发现将会重罚!”
本来这事儿就这么按下了。
不知怎么的,下午惩戒堂又有些微词,隐隐不服,吵吵闹闹的不安生。
师伯文脸都绿了。
深感平日惩戒堂在陈绍的带领下无法无天惯了,越来越不受控制,此次两桩事变便彻底露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讲手腕谁更铁腕?只是比谁更豁得出去罢了。
陈绍的嚣张不是一日两日了,早已超过了极限,光是他数次不听宫主令,就早该死了。
如今自己作死了,底下的人还想哗变,师伯文也不想留情面。直接将巡逻小队全部下了地牢,还上了刑。
“我看你们是忘了这星耀宫到底是谁在做主了!”他冷冷的道。
站在惩戒堂的高台上,睥睨台下的众多弟子。
先前还信誓旦旦想要讨公道的,被这杀鸡儆猴吓着了,一时没了言语,也不敢再公然违抗。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师伯文又冷漠的说了一番让他们绝望的话。
“惩戒堂就地解散,所有惩戒堂弟子关进子律戒试炼,重塑道心。过关者出,不过关……就当是为自己的头脑不清负责吧!”
短暂的安静后,整个惩戒堂都响起了求饶的声音,个个痛哭流涕,感情无比真挚,甩他们先前讨要‘公道’时几十条街。
子律戒是专为宫内犯了不可饶恕又罪不至死的弟子准备的,传说里面什么都有,扔进去道心不稳会死得极为难堪,星耀宫建立至今能闯出来的人屈指可数。
最近的一个记录是两个多月前师九矅花了十天,从里面出来。
可师九矅的天资从幼学堂起就是几百年难遇的一个,甩了他们不知道多少,光想想自己和师九矅的实力差距,大约便能遇见自己是个什么下场。
焉有不哭的?
晚间。
师伯言亲自到了师伯文处。
一推门进去见师伯文坐在灯光下正聚精会神的给一个刚成胚的鼻烟壶描画。
他道:“今日我见月华堂惨状,一直在想一个事……”
“大哥要说惩戒堂的话,小弟做主连根拔了,先斩后奏实乃抱歉”
师伯文说话的口气依旧是冷漠又疏离。
师伯言本来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话没说全被他打断了,抢了意思去,自己愣了几愣。
他说的这事儿他还不知道,不过现在就算知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因为事后,他原本也是要问罪和清算惩戒堂的。
只是,莫名的现在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已经记不起师伯文从什么时候起就对他的态度从崇拜尊敬变成现在这样,都懒的去计较了。
他不爽的是,难道他这个大哥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这么是非不分的吗?
连基本的人格信任都没有?
总之被无端猜忌的师伯言心情除了沉重以外还添了些郁闷,他闷声说道:“我来是想说,我估计那剑是收不回来了,你怎么看?”
师伯文动也没动,依旧做着自己的,“嗯,我知道”
“其实严格来说,萧氏现在也不完全是个外人了,只是……”师伯言面露惆怅,“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师伯文嗤笑一声,“呵,难得您还想到了这里,不容易啊!”
不容易的还有,居然就说给他听。不是该溺爱师九矅溺爱的眼瞎耳聋吗?与师九矅相关的全都带了九九八十一重滤镜吗?
师伯文突然之间对师伯言刮目相看了。
师伯言选择性失聪了,瞪了他一眼,师伯文得意的笑了笑,“与其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在这里瞎猜,你还不如去问师九矅,他铁定知道”
“我们师氏一族是干什么的可别忘了,那小子又尽得你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