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书猛地掐住钱淼的脖子,钱淼顿觉呼吸困难。
“你把她怎么了?”
钱淼挣了挣没有挣脱,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她被我骗了,你找不到她了。”
裴晏书手再次收紧,他死死盯着钱淼质问到:
“你把她骗到哪儿去了,说话!”
钱淼不肯说,脸已经憋得青紫。
闻讯的钱将军赶来时便看到这幅场景,怒火中烧,拧住裴晏书的手,这才让钱淼得了喘息的机会。
钱淼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依旧一声不吭。
钱将军抬手就给裴晏书一巴掌。
“裴晏书,你要对我女儿做什么!”
裴晏书并不理会,他抽出身旁侍从的佩剑,抵在钱淼脖颈处。
“我最后问你一遍,她在何处!”
钱将军这才反应过来,颤声问:
“淼儿,你,你做了什么!你快说呀!”
钱淼看着父亲,好似这一刻才意识到害怕,她慌乱地说:
“我把她引到了西北方向三十里里外埋伏用的深坑中。”
裴晏书将剑“哐”地一声扔在地上,翻身上马。
钱淼还想阻拦,被父亲一把按住。
不知是不是风沙迷眼,裴晏书一路奔腾,看到瑟瑟发抖的黎姝时登时红了眼眶。
黎姝听到动静,强撑着抬起头来。
从前黎姝和其他孩子一同玩捉迷藏时,他们不待见她,故意将她骗到储物室里锁上门。小小的她又冷又饿,也是他破门而入,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笑着对她说:
“没事了,莫怕。”
记忆中的脸和此刻眼前的人重叠。
黎姝正打算开口说话,突然听到旁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她转头一看,竟是一条比腕粗的毒蛇!
裴晏书发现她的异常,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黎姝身旁不知何时盘了一条深黑的毒蛇。
裴晏书环顾一圈,周围没有可以攀附的藤蔓,他索性直接跳下。
他抽出匕首直接插在毒蛇的七寸上,毒蛇瞬间没了生气。
裴晏书俯身查看黎姝的伤势。黎姝抬眼间竟看到裴晏书背后还有一条蛇。
她顾不上其他,用力将他推开。
“小心!”
裴晏书转过头,那毒蛇已经逼近二人。
他将黎姝护在身后,那毒蛇一口咬在他手上,他忍痛将匕首插在毒蛇七寸上,毒蛇瞬间毙命。
裴晏书霎时间感到天旋地转,倒在黎姝身上。
黎姝连忙将裴晏书的外袍脱去,不知为何,裴晏书似是有些抵触,不过拗不过黎姝,他的外袍还是被褪去。
黎姝用力一扯,将裙摆扯下一块,用力地紧系在伤口上方。紧接着便抬起裴晏书的手打算将血吸出来,裴晏书将手挣脱出来。
“不行,这样你也会有危险。”
黎姝伸手将他怀中的平安符一把扯出来。
“你还留着这个。”
裴晏书不敢看她,将视线移到一旁。
“我说过的,平安符尚在,我便不许你死。”
说罢黎姝就埋头开始吮血。
裴晏书越发虚弱,挣扎不得,渐渐阖上了眼,任由黎姝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
不一会儿,裴晏书的部下赶到,二人这才得救。
郎中将裴晏书的衣裳全部褪去,黎姝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裴晏书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痕,与之相比,被毒蛇咬过的伤口竟然有些微不足道。
郎中将草药敷在裴晏书伤口上,又将银针密密麻麻插在裴晏书身上。
大帐中静谧无比,黎姝目不转睛看着郎中医治。
良久,郎中摸了一把胡子,终于点了点头。
裴晏书转危为安,黎姝这才走出帐外。
也是时候算算账了。
来到钱将军帐中,黎姝未见钱淼身影。
此番裴晏书为了救她中毒,险些丧命,她懒得再虚与委蛇,多费口舌。
“钱将军,钱淼谋害朝廷命官,你现下之意是要包庇她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的手臂被我丢出的飞针刺中,那飞针淬了毒,不吃解药的话明日便会毒发身亡。”
“你!”
“钱将军,选吧。是将她交出来,还是看着她毒发身亡呢。”
钱将军瞪了她一眼,最终还是妥协了,把钱淼带了过来。
“把她带下去!”
“现在能给她解毒了吧。”
“不急。还请钱将军先为裴晏书写一份举荐信。”
钱将军心下着急,生怕钱淼有半点闪失,只得照做。
“现在可以把解药给我女儿了吧!”
黎姝将举荐信折好认真收起来,点了点头。
出了大帐,手下上前问到:
“大人,解药要给吗?”
黎姝有些无语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诈他的。 若是真有毒,我岂不先被毒死了。”
“哦。”
侍从挠了挠头。
回到裴晏书帐中,他已经醒了,正撑着身子去拿床头的药。
黎姝上前先一步拿过药。
“你伤还没好,躺着别乱动。”
裴晏书没有说话,手轻轻拂过她的耳后。
“那你呢?擦伤的地方怎的没涂药?”
黎姝动了动脖子,这才发现有处忘了涂药。
“无碍,等会儿再说。”
“现在就涂。”
裴晏书语气不容置喙。
黎姝拿出药膏,本要直接涂上,下一秒改了主意,手又放了下来。
“我看不到往哪儿涂。”
裴晏书仿佛早有预料,他无奈地接过药膏,轻柔地为黎姝涂上。
黎姝歪着脖子,裴晏书的气息喷洒在她颈侧,有些酥痒,让她不由动了动。
此举引得裴晏书又凑近几分。
“别动。”
不知过了多久,黎姝感觉脖子都有些发酸时,裴晏书终于涂完了。
“好了。”
黎姝转头,朱唇不期扫过裴晏书的脸,两人俱是一愣。
黎姝对上裴晏书幽深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移开。
她慌忙拿起桌上的药,转移话题。
“药都快凉了,快喝吧。”
裴晏书喝完药,黎姝依旧坐着没动。
“你身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行军打仗,难免……”
“你说谎。”
裴晏书自知瞒不过她,斟酌半晌,才开口到:
“有一些……是在被钱将军救下之前,被押送流犯的官吏用鞭子打的。”
“他们虐人成性,在伤口快要结痂时又往上撒盐、用火烧。若是还不求饶,他们便会接着用鞭子抽打……周而复始。”
裴晏书的指腹从黎姝眼下扫过,她这才惊觉自己脸上早已湿濡一片。
裴晏书轻叹一声,反过来安慰她。
“莫哭了,都过去了。”
黎姝摇了摇头,坚定地看着他。
“我会让伤害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
新年伊始,边关也热闹不少。
钱淼吃了些苦头长了记性,黎姝今日便也将她放出来了。
边关的屠苏酒比平日喝的要烈不少,黎姝喝了一杯便有些晕乎,只好起身到外面透透气。
一只棱骨分明的手将碗递到她嘴边,她未抬头,就着那人的手喝了下去。
“你都不问问这是什么?”
黎姝勉强抬起头来,牵起嘴角。
“那你会害我么?”
裴晏书没有说话,将外袍解下披在她身上,顺势在她身旁坐下。
晚风带着凉意,黎姝将挡住视线的碎发拨开。
“裴晏书,你还记得十八岁那年我请你喝的屠苏酒么?”
裴晏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记得,那酒味道独特,和其他屠苏酒不同。”
黎姝闻言笑了笑,回头定定地看着他。
“因为那就不是屠苏酒。”
裴晏书身子一僵。
“那是我父亲在我出生时为我埋下的女儿红。”
黎姝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将二人的距离拉近几分。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下落?”
她声音有些哽咽。
“我是真心想嫁你的,行知,无关其他。”
裴晏书望向黎姝,他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手紧紧攥成拳,克制地没有将她拥入怀中。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说罢便要将黎姝扶起来,黎姝推开他的手,起身离开。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一直到启程返京,二人都再也没有说过话,甚至从未打过照面,不知是否是两人都在刻意回避。
穿过茫茫大漠,方知春风不度玉门关。
“大人,今个儿也赶了不少路,不如就在此地歇息一晚吧。”
黎姝点了点头,将缰绳交给侍从。
驿站鱼龙混杂,有人挡在她身前为她隔绝嘈杂喧嚣。
黎姝不想理会他,到了房间便毫不客气地关上了门,将裴晏书连同那些烦人的声音隔绝在外。
夜里黎姝隐隐约约听到床边有什么动静,她不敢轻举妄动,假寐观察来人行踪。
那人在她的包袱中寻不到值钱的物件,便打起她的注意,朝她步步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裴晏书破门而入,与那不速之客缠斗在一起。
那人武功高强,裴晏书旧伤未愈,应付起来不免有些吃力。
黎姝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朝那蒙面人扎去,那人吃痛,裴晏书趁机将他双手反剪擒住,扯下他的面具。
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西域面孔。
“你是何人?想要钱的话可以好好商量。”
黎姝不着痕迹地套他的话。
那人瞥她一眼,没有回应。
黎姝直觉此人可能并不是劫财的,也不再说话,沉思起来。
裴晏书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他猛地勒住那人,那人并未反抗,平静地像一潭死水,依旧没有说话。
手下赶来,将那人带了下去,临走前黎姝叫住他们。
“不要对他用刑,看好他别让他跑了就行。”
人带走以后,黎姝点了灯,照近裴晏书细细察看,确认他没有受伤后,她才放下了灯。
“你认为他是何人?”
“不是流寇飞贼,倒像是……寻仇。”
黎姝接过他的话,继续说到:
“方才他在我包袱中翻找,应当也不是寻找财物,而是要确认我的身份。”
那人什么都不肯说,如今也只能猜到这些了。
“看来我们得在这儿多待上两天了。”
裴晏书点了点头。
黎姝想到什么,又问到:
“你怎么来得如此快?”
“你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站住,你该不会一直都在我房间外面吧。”
裴晏书抿了抿唇不作声,黎姝顿觉无味。
“多谢搭救,没事就走吧,我要睡觉了。”
西域人被暂时监禁在驿站不引人注目的偏院中。
没有让黎姝他们等太久,第二夜便有人寻来,用蒙汗药将为数不多的守卫全部放倒,便要开始为那西域人解绑。
那西域人睁眼看到是她,便开始剧烈地抵抗。
“谁让你来的,快走!”
黎姝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人官话说的还挺流利的嘛。
“蒙面女侠”边为他解绑边回到:
“要死一起死,做了亡命鸳鸯也好过我担惊受怕!”
黎姝实在不忍打扰二人,不过眼见那绳子真快被女侠解开了,还是立刻挥了挥手示意。
瞬间,蜂拥而至的守卫将二人团团围住。
西域人看向黎姝,咬牙喊到:
“她什么都不知道,让她走!”
女侠不甘示弱地喊到:
“我什么都知道,要抓便把我一起抓走!”
黎姝饶有兴致地问:
“哦?那你知道什么呀?”
“呸!你这鱼肉百姓,欺压良善的贪官还好意思问!”
“住嘴!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儿胡说八道。”
一直没有说话的裴晏书突然开口,低气压让黎姝不免也吓了一跳,她轻轻地扯了扯裴晏书的袖子,裴晏书没有动,下颌线紧绷。
“我做什么了,你倒是说说,我也好奇的很呐。”
女侠瞪她一眼,不再开口。
黎姝只好又换个问题。
“你和他是……夫妻么?”
她指了指二人交缠的指尖。
“这还不明显么?”
说罢女侠就“吧唧”一口亲在男子脸上,屋内气氛顿时变得诡异无比。
黎姝清了清嗓子。
“夫妻啊,那正好分开关押。”
说罢就让守卫将两人分开。
“不要动她,有什么你冲我来!”
“那就看你什么时候交代咯!”
说罢黎姝不再理会男子的大喊大叫,往外走去。
走出院子后,黎姝停住脚步,看向裴晏书。
“你刚才怎的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冲动这个词好像一直都和你不沾边吧。”
“难不成任由她那样诋毁你?”
“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我没关系的。”
黎姝想到什么,又低下头,轻声解释到: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了……”
“那便是他们都错了,他们有眼无珠。”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黎姝心里轻松不少,她打趣到:
“没想到你这么相信我啊。”
黎姝走后,裴晏书还站在原地。
良久,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缓缓开口:
“一直如此。”
赶路要紧,那对夫妻还是不肯交代,只好一并带上路。
行过一座荒山,不知为何,马匹有些受惊,都不肯走了,只好在此原地休息片刻。
“真邪乎,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什么都没有遇到,回去换了条路就处处都是怪事。你们今晚一定要看紧了。”
“是。”
属下领命离开,黎姝也靠在一旁小憩。
变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