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为了找到那个卷轴,我开始尝试主动修复和皇上的关系。
我知道他下朝后会路过皇后宫中探望小皇子。于是我今日提前到皇后宫中等候。因为身子重了,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皇后宫中请安。
也许是为人母的原因,皇后的神色不似从前那般锋利凶狠。
她有些惊讶,唤我坐下,以免动了胎气。
“宁贵人这两月是怎么了?每次见你都比上一次更瘦。”
我一楞,自己也没在意容貌的变化。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已不似从前那般光滑饱满,戴在手腕的镯子也显得空荡荡的。
“生孩子可是个力气活,你这样瘦弱,恐怕要遭罪。”
“多谢皇后娘娘点醒。娘娘,这个孩子生下来,无论男女,臣妾都希望能放在娘娘宫中长大。”
皇后皱了皱眉:“大可不必如此急切表忠心。母子分离,总是挂心的。只要你别动我孩儿的太子之位,本宫不会为难你。”
她看向了小皇子,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你和皇上闹矛盾了。不然皇上也不会频繁来本宫这里。”
“本宫的爹娘感情并不好,全靠利益维系着这个家。本宫也只是家族利益的一颗棋子,从来没渴望过什么情爱,对谁都是淡淡的,提不起兴趣。”
“可自从有了孩儿,本宫的情感有了寄托,有了一个可以回应本宫的爱的人。”
她嘴角扬起慈爱的笑。
“你很幸运,皇上心里有你。”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本宫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可既然它已经来了,就好好珍惜现在。把皇上赶紧带走吧,省得每日都来这儿转惹本宫心烦。”
皇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变得像个慈母了。
如我所料,见到了皇上。可他对我很冷漠。
出了皇后寝宫,我一直跟着他。他走得很快,我走几步跑几步追着。
眼看体力不支,我只好用苦肉计。“哎呀,好疼”,拖着肚子喘着粗气。
他果然慌了,赶忙跑回来关切地询问我。
我埋着脸“噗吱”一声笑出来,反手抱紧他胳膊,蹭蹭他胸膛。
“皇上别和臣妾置气了嘛,宁儿知错啦~”
“你…你竟敢戏弄朕。”
我攥紧他,不许他推开我:“皇上,臣妾想你了嘛。”
就这样,我又复宠了。迅速得让人难以置信。
他开始每日监督我用膳,让我陪他练字画,他不在时命人念有趣的故事给我听。让我忙碌充实起来,企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我不要胡思乱想,摆脱错杀哥哥的痛。
我借机一步步试探。在他批阅奏折时故意好奇观望,在他与大臣见面商讨时送茶饮糕点。
他似乎没什么不悦。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他的书房找到了那个红色卷轴。
一日,趁皇上喝醉了酒,我偷偷溜到书房快速抄下卷轴里面在册的人名,心惊胆战转交给五王爷的线人。
我在心里祈祷着一切快点过去,可却越来越心神不宁。
再次回到寝宫时,皇上醉醺醺躺在我床上。我松了一口气。还好皇上还没醒酒。
我坐在床沿,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心弦好像被拨动了一下。
他是…孩子父亲啊。我摸了摸肚子。
“陛下,陛下?”我轻声唤:“陛下要醒酒汤吗?”
他没有回应我。也好,看来刚刚一定睡得沉。
我熄了灯,轻手轻脚钻进了被窝,可还是打扰到他了。
“宁儿…”他囔囔着,转过身亲吻我的脸颊。
也许是做了亏心事有些心虚,我也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谁知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饥渴地吻我,把我弄得痒痒的咯咯直笑。
“好啦陛下,别闹啦,孩子还在肚里呢。”我娇声埋怨。
“朕忍他很久了。”说罢,他解开我的衣裳,抚摸我的肌肤,轻咬我的肩颈。
我急了:“陛下这是做什么?陛下不可啊!”
“朕是皇上,你是朕的女人,有何不可?”
天呐,他完全醉了,神智不清了。我用力扑腾着,要赶走他。突然,下腹有种奇怪的感觉。不会是…
“太医!传太医!”
原本被夜色覆盖的宫院突然亮起一片片灯笼,宫女太监忙碌地来回穿梭,屋内传出女人的呻吟声,屋外皇上焦急地来回踱步。
在天际泛白之时,我终于诞下了一个瘦小的男婴,可他的哭声是如此洪亮振人。
“把他拿走,我想安静一下。”我嘴唇苍白,虚弱地说。
皇上脸上喜不胜收,不舍地把孩子交给奶妈。
我闭上眼,板着脸:“皇上也请回避一下吧。”
我体会到了皇后口中的母子连心,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
这种日子该结束了。
你真的舍得吗?萧以宁。我在心中质问着自己。
你想离开,是因为你还对霄逸哥哥爱得深沉,还是因为对那个残缺的青春幻想执念太重?
你想离开,是因为枕边人是三年前陷害父亲的元凶,还是因为你开始心仪他不舍得再背叛他出卖他?
如果我向皇上坦诚自己泄露他机密的事,他会原谅我吗?
不!不!那样霄逸哥哥必死无疑了。果然,我没有回头路了。
8.
我带上了防风的抹额,整个人苍白憔悴。但凡路过的行人匆匆撞我一下,我都可能会西去。
皇上叮嘱太医用最好的补药,叮嘱厨房做我最爱吃的菜。可我心思早已飘出了宫外,整个人魂不守舍。
一日午膳时,我听见外面有喧闹声,隐约听见“五王爷。”三字,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就如同…
风筝断了线。
我甩下汤匙就跑出院中质问宫女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主…大殿上…大殿上好像出事了。可是皇上封锁了大殿,任何人不准进出。”
“大殿里有谁?快说!”
“听说是五王爷…”
遭了。
我连外袍都顾不上穿,一路小跑到大殿。可守卫铁面无情,死死拦住我。
我趁乱拔出守卫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都让开,都给我让开!”
我横着刀跌跌撞撞冲进了大殿,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皇上从龙椅上猛地站起身来,大吼:“宁儿你在做什么?不得胡来!”
霎时间,一个身影两步蹬到我身边,与我擦肩而过,手腕一阵刺痛。
等我定晴时,发现手中的刀已被夺去。那个身影正站在我身后,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握着那把刀横在我颈间。
好快。就像他当年的马上英姿。
“霄逸哥哥…你这是?”我小声询问他。
耳边传来挑衅的声音:“哟,这不是宁贵人嘛。怎么跑这来了?看来是太思念皇兄了啊。”
他的刀贴得很紧,我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一丝一毫。
“五弟!把刀放下!”
“啧啧啧,皇兄这般着急,看来这个女人是皇兄的心头爱啊。”
说罢,我眼前突然一黑,嘴被炽热而濡湿的东西堵住。
他在吻我。凶狠又放肆。
他疯了。
我用力咬下他的唇,冒出一股甜腥味。他松开嘴,殷红的唇瓣浸出鲜血。
“皇兄,你这美妾嘴真甜,像含了糖丸一样。怪不得能让你一再包容至今。”
镜霄泽的额上青筋暴起,乌黑的眸子中全是杀意:“你要是再敢动她一丝一毫,我不但会杀了你,还会杀了你母亲。”
“不!”我打断他们:“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我们好好解释,不要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哦?看来宁贵人还不知道啊?”镜霄逸贴到我的耳边,轻声说:“皇兄早就知道我们暗通款曲了,他故意放了一个假名单等我们上钩呢。”
说罢,他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我把名单上的人都杀了。”
“他们死后,那些埋伏在我身边的眼线突然全部冒了出来,告诉我他们才是真正背叛我的人。我才知道,我把那些对我忠心不二之臣全杀了!”
他突然爆笑起来,像在嘲笑玩弄他的上天。
怎…怎么会这样…
电光石火之间,通了,一切都通了。
我与皇上能迅速合好,是因为他想利用我手来反攻弟弟镜霄逸。那日醉酒也是装的,他故意留有这个空隙,让我去送信。
而那晚分娩前的亲热,是他因为我的背叛,在占有欲作祟下的一时冲动。那句“朕忍他很久了。”,不是指我腹中的孩子,而是指和我暗通款曲的镜霄逸。
哥哥死前叮嘱我:“你们斗不过他的。”。可我没能醒悟,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
突然,镜霄逸一脚把我踢开,提刀冲向镜霄泽。殿外的侍卫立马涌进来护驾,可终究是差了几步没赶上。
镜霄逸将刀架在他哥哥脖子上,邪魅狂狷地笑着:“皇兄啊皇兄,没想到老谋深算的你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落到我手里。反正我是不想活了,我愧对太多太多人了,活着真没意思,不如拉你垫背。”
“噢对了,三年前那场变故,你们知道为何萧家会出奇地惨吗?”
我屏住呼吸,盯着眼前这个完全癫狂的陌生人。
“因为我跪在父皇面前,跟父皇说,都是那些满腹私欲的臣子误导孩儿的,孩儿全无半分谋反之心。”
“唉,父皇还是偏心我啊,只罚了我两年禁足。可那些巴结我的朝臣,承担了几乎全部罪责,弄得个个家破人亡。”
他紧了紧刀刃,玩味地在镜霄逸耳边轻声说:“这种被偏爱的滋味,皇兄应该从未体会过吧?”
“原来你…你也是害死我爹娘的帮凶!”我颤巍巍站起身,怒视着我曾经深爱的霄逸哥哥。
“对,我是…”突然一块浓黑色的血从镜霄逸口中喷出,刀应声落地,他踉跄着后退,跪倒在地上,鼻子、耳朵、慢慢溢出乌色的血液。
“毒…你对我下毒…你害我。”他发青的手指指向我。
我?我没有啊。他…他怎么会中毒?
我立马看向一旁的镜霄泽,可他也用震惊疑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我没有…”
“就是你!你这个贪图财富地位的毒妇。你背叛了我,在嘴里含了毒丸,那毒丸是甜的,我误以为是糖丸。在我吻你时伺机让我咽下!”
“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他不断地重复着,双眸不知怎的变透亮了,像被泪水擦拭过的宝石,凶狠的目光慢慢流露出越来越多的恳求、期盼。
我突然懂了。
他自知无路可退,想要保全我。就像当年爹爹保全哥哥一样。
“对…对,是我。是我对你下了毒。你安心上路吧。”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可最后一句,我是真心的。
三个爱过我的男人。一个孤独地身居高位,一个自愿成替罪羔羊,一个落败悲歌服毒自尽。
我突然就顿悟了皇后那句“从未期盼过情爱,对谁都是淡淡的。”
在权力纷争面前,情爱又算什么呢?
我的眉头开始舒展不开,就像枯卷的落叶无法复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