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达数十分钟内，我和发哥就这样站在急症室前，眼看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韩诺的遗体推入太平间，并为她做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次装扮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缓缓地走到韩诺的父亲韩林身边，这刚想要开口安慰这个人到中年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男人，可我话刚到嘴边，那男人顿时眼神锋利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叫做林羡。
我点了点头：“韩叔叔，其实……”
“砰”的一声巨响，他竟一拳直击我的右脸，随后他一把抓着我的衣领直推到了一旁的墙壁之上，声嘶力竭的朝我吼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装成诺诺的表哥，诺诺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发哥连忙一把拉住韩林，解释道：“你先放开我同事，我们是警察，你的心情我们能理解，可是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说话间，我能感受到韩林的手已经开始松动，但他的力气着实太大了，就算我拉着他的手，我的双脚依旧是腾空在墙之上的。
“警察？什么意思？我有什么责任？警察就可以去学校吗？就算诺诺犯了事，可她是个未成年，一定是你们和诺诺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中山路？从学校回家，走路也不过三分钟而已，你们一定知道什么，说，是不是你们害死诺诺的。”
“不是我们，我……”
“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原本以为，除去警察的身份装扮成她的表哥去学校找她，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因为她牵扯了一个案件，我们希望她能为我们警方做一个口供，的确，如果做完口供，我能够亲自送她回家的话，这一场车祸或许不会发生，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只是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你说清楚。”
说到这里我侧头看着太平间紧闭着的大门，心中更是对韩诺万分抱歉。
我答应过她，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她所遭遇到的事，可，其实就算是她还活着，我们警方也一定会对其父亲说出一切。
紧接着，我找了一个楼道将韩诺所遭遇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韩林。
韩林的第一反应当然是不相信的，可直到我让发哥调出张志峰凌辱韩诺的视频，韩林几乎发了疯似的要去找张志峰，而我们，也将张志峰以及其他几名同党的死告诉了韩林。
“诺诺，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爸爸，张志峰，你这个禽兽，就算你死了，老子也不会放过你。”
我站在韩林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道：“到了现在，你还在责怪别人吗？你和张志峰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该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让自己的女儿和这种人接触，你无疑就是将孩子推向火坑，还有，你是有多忙啊，韩诺的学习成绩一天比一天差，你没有办法吗？你不知道吗？不，你只是装作看不见，就算自己女儿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你也只会找张志峰这种人去以恶治恶，你有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自己的女儿？”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爱……”
“更爱她？更爱谁，韩诺吗？那你知不知道，你女儿认识张海峰那天，去打了八个耳洞？你又知不知道，你女儿在自己的手上纹了一朵凋谢的玫瑰？你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或许，我和韩诺有过同样的童年，我太知道她要什么了，她要的不过就是父母的关心，在我看来，韩诺是孤独的，没有人真正的懂她，也没有人真正的帮助过她。
“你又知不知道，就在你晚上和你那群狐朋狗友吃饭的时候，你女儿的右手手臂上，永远的，多出了三道划痕？”
我不知道韩诺曾经是不是真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我摸了摸我的手腕……
或许，她在那一刻是真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走吧，我们已经没什么时间再耽搁了。”发哥见韩林坐在台阶上抱头痛哭，顺手拽了拽我的手臂，轻声说道。
我点了点头，这刚准备和发哥离开医院，只听急症室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紧接着，我眼瞅着那个肇事司机径直倒地。
周边的医生护士连忙将其送入急症室，此时的司机，脸颊早已苍白，而尽管医生再怎么努力的给他去做心脏复苏及人工呼吸，却依旧在五分钟之后，宣告了这位司机的死亡。
而据医生所说，死者在死亡之前曾有过一段时间的窒息，且死者舌尖发紫，疑似中毒，至于中的什么毒，那还需要法医来对尸体进行尸检才能下定论。
舌尖发紫，窒息，思维紊乱。
我一下就想到了顾北口中的蓝环章鱼毒素。
“肇事司机的车在哪里？”我侧身看着那两名惊魂未定的民警，低声问道。
果不其然，我们在肇事司机车内的出风口处发现了一处阴潮口，我用棉签在出风口处沾了沾便放回了证物袋。
我们过去的时候，交警大队的人正在检测车辆，而当我们要走的时候，我却恰巧听到交警在这辆车刹车片处，发现了一些小的木屑。
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就像老李头说的，我们在没有证据之前，猜测永远都只是猜测。”
或许是因为韩诺的死，让我下定决心要查清这个案子的缘故，那时，我的情绪有些糟糕，但又不想表现给发哥，也只能闭嘴不语，直接就和发哥驾车来到了法医院，将我们采集的样本交给了顾北。
“行了，你先回家吧，我在这儿等着，如果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发哥看了看手表，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算了，眼瞅着都快天亮了，早上还得开会，也懒得回去了，早点破了这个案子，队里才能有好日子过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医院里面，你又进入了自己的冥想。”说到这里，发哥有些急切的坐到了我的身边，继续说道：“羡，我听窑姐儿说过你的事，要不然，我们去窑姐儿那边看看，她是心理学博士，咱们这……”
“他不是病，你们永远都不懂他。”突然一阵女声从我们身后传来，只见萧玥拿着两个证物袋朝我们走了过来，走到我身边的时候，她那双白色球鞋也嘎然而止的停了下来。
我迷茫的看着萧玥，随即又低下了头，疲倦的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偷听别人说话了？”
萧玥叹了口气，说道：“韩诺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或许这对她来说是个解脱，但是你不能因为韩诺像你的童年就被同化，你是警察，你的责任是抓住杀死韩诺的凶手，这不正是你我来这里的目的吗？林羡，我知道你内疚，可是韩诺已经死了，一个死了的人是永远活不过来的，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为什么不去找线索？”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我手边传来的疼痛，我一拳直打在了一旁的墙壁之上，直对着萧玥严肃的说道：“那是一条人命，在她跟着我离开学校之前，她曾经说过，长大了要做一个跟我们一样的警察，不为国家，不为人民，只为自己，我好不容易把她拉回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忽然，萧玥一把抱住了我，她的怀抱很温暖，就像是当年把我从我父母被害现场抱走的警察姐姐一样，我的脑子一下开始变得空白了起来。
“林羡哥哥，我下辈子一定还做警察。”
“林羡哥哥，我们拉钩，下辈子我一定是个听话的姑娘。”
“林羡哥哥……”
一句一句哥哥在我耳边回绕，我的眼泪终于也止不住的往外流淌，在那一刻，后悔，愤怒，悲伤瞬间萦绕在了我的胸前，我再也绷不住了，抱着萧玥就站在顾北的办公室门口抱头痛哭了起来。
而萧玥则拍着我的后背轻声说道：“哭完这一次，你还是我的林羡。”
我抱着萧玥哭了半响，直到顾北从办公室出来，我才缓缓地放开了萧玥。
我红着一双眼朝顾北径直走去，后者直接就将检验报告递给了我，伸了个懒腰，轻声说道：“检验结果出来了，我在你们提交的棉签上，找到了蓝环章鱼的毒素，虽然很轻微，但至少能毒死三个成年男人。”
“确定吗？”我看着顾北，眼神鉴定的问道。
后者点了点头：“如果我这里还不能确定，那么你就算去首都，他们给你的答案只会跟我一样，不过现在养殖蓝环章鱼的人越来越多，如果要从毒素上下手，可能会比较困难。”
这时，李铭雨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那三名女学生的家里都已经部署完毕，问我要不要过去看看。
“家里？不是应该集中放在安全屋的吗？”我看着手表，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警方这才部署完毕，看来李铭雨已经跟那三个孩子的家长全盘托出了。
按照流程，被保护者应被警方集中带到安全屋进行保护，而不是直接在家中部署。
毕竟现在我们嘉市的警力本就有限，而像那种居民小区的居民楼，人员又复杂，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生了什么事，警方做什么都要畏手畏脚的。
不过，既然李铭雨会走这一步，那我估计，不是那三个女孩不愿意，就是那三个女孩的家长不愿意。
“是那三个女孩的家长？”我轻声问道。
“嗯，你还是先过来吧，我在龙谷衣家。”说话间，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陪你去吧，毕竟是女孩子，需要做心理疏导这一块，我比你们男人方便很多。”
“那我呢？”
萧玥说完后，发哥指了指自己，轻声说道。
我想了想，张远心是韩林雇来的家庭教师，他是怎么认识张远心的，又对张远心的事情知道多少，我们都没来得及问。
毕竟，那一整个屋子里面，如果硬要说，唯一的外人就只有张远心了，所以我们现在可以利用张远心为突破口。
“先从张远心的人际关系点出发吧，你先去殡仪馆问问韩林，对于张远心知道多少，然后再查查张远心周边有什么奇怪的人，查到之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行，那你们一会儿先送我去殡仪馆。”
“走，顾法医，我们先撤了，您那酒，别喝多了。“
我朝顾北挥了挥手，又看了一眼她左手拿着的伏特加，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北是个酒蒙子，这是整个法医院乃至整个嘉市刑侦大队都知道的事情，说来也奇怪，这法医院里也没个人制止她，我听说有一次因为喝酒，走不动道，她干脆就在解剖台上跟死人同眠。
而这也是我刚刚跟顾北在三确定，我们拿来的是不是真的蓝环章鱼毒素的原因。
不过，按照李铭雨的话来说，这顾北，在工作的时候，喝的越多，就越不会出错。
这一次我也算是开眼了，我要在刑侦大队这么喝酒，估摸着明天就被李铭雨给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