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嘶……不行,不行了,松手!”
“啪!”一盏精致的红茶瓷杯被重重摔在桌上,茶水溅到桌上两滴。
不止身边侍候的佣人,连给夏漾漾穿束腰的女佣也吓得抖了三下,手劲儿一狠,将束腰的最后两排孔眼也对齐锁上。
夏漾漾只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挤得无法呼吸了。
她抱着墙柱,屈起的十指近乎抠进墙里。
涂抹着艳红唇瓣的华贵妇人从座椅上站起来,她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鎏金描边的紫色宫廷礼服衬得她肤白如玉,貌美无双。
“公主是不是又胖了?”王后手里的戒条滑过公主的腰肢,尽管那腰已经比正常尺寸细了远不只一圈,“公主殿的管事连最简单的膳食都准备不好?”
夏漾漾将脸扭向另一侧:“母后连这种事都管,不怕气出皱纹了么?”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殿里静得连针掉地上都听得见。
王后嘴角噙起半分笑意,让人想起毒蛇吐信时的猩红分叉:“看来公主殿里不只公主一人欠缺教导。”
“公主会做出昨夜那般出格的事,少不了这些坏了规矩的下人教唆……”
是了,昨晚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今早大医师清点药材时,发现少了一剂镇定针、一剂解毒针和两卷纱布,仔细询问了几个人,就把加文昨夜去了公主殿看诊的事翻出来了。
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出。
“是我没控制好自己。”夏漾漾蓦然出声打断王后的话。
王后下颌高扬着,眉梢微挑,看向公主,这位拥有无尽美貌、令她嫉妒得生恨的继女。
正因为以这样尊贵的血脉生长的皇宫中,她才有的是办法折磨她——以爱之名。
“母后。”她低低唤了她一声,像幼猫向母亲的乞怜,也是她认错态度的软化。
这让王后十分受用。
夏漾漾垂下眉眼:“回去以后我会按照您的要求饮食的。”
“这才是圣斯维塔的好殿下啊。”
“……”
王后将戒条往后一放,便有女佣屈身去接,她温柔地捧起夏漾漾的脸,眉目舒展:“母后这般严厉,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
“你父皇也总说我对你太严厉,可你说,我对你严厉么?”
“……”
“若行为处事没了规矩,这皇宫与野林有什么分别?”
王后食指滑过她光洁流畅的下颚,鎏金护甲在烛光下划过她脸颊的弧度,像即将落下的刀锋。
最完美的公主,是从发丝到指尖都由标准最严苛的工匠精雕细琢的。
她的身子永远萦绕着雪松与腐蜜的香气。
她也必将走入皇室用红丝绒铺就的金色陵墓。
夏漾漾穿着束手束脚的、沉重的礼服,练习了一上午的公主走姿和面部仪态。
王后虽然一直拿着戒条,但从不会用它打她,她只会让她穿着高跟鞋在宫殿里走一上午,直到小腿肌肉抽搐、脚底酸麻不止。
“你殿里的那个贱奴伤了你,按理说杀它十条贱命都不够赔的,但它又是陛下送给你的诞辰礼物,也不是留不得。”
夏漾漾借着“依偎”在王后腿边的机会,跪坐在地毯上揉捏酸胀的小腿肚:“谢谢母后。”
“巴霍利王造访圣斯维塔,今日下午你与我一起去迎接。”
“我……”
夏漾漾刚抬起头,便看到王后虚伪笑容背后的阴翳,她脸上的顺从险些绷不住,为了掩盖又低下头去:“我都听您的安排。”
*
夏漾漾之所以会顺从王后,一方面是系统维持人设的要求,另一方面,也是王后答应了她,只要去乖乖赴宴,她便不会再管她殿里的小狼崽。
从晚宴回来的时候,她不光脸笑僵了,两条腿也麻木了。
深宫里的折磨就像慢性自杀,表面是享尽荣宠的贵女,实则内部腐烂不堪。
也难怪原身会选择吞药结束生命。
今早出门前,她叮嘱安吉去买一些适合兽人的衣裳、生活用品以便照顾好小狼崽,安排一个离她寝殿近的住处,吃喝不得怠慢。
但愈走近那座亮堂堂的、门扉紧闭的宫殿,凄厉的女声和低沉的狼吼声愈发清晰。
夏漾漾心一紧,提起裙摆加快脚步:[攻略对象出问题了怎么不跟我说?]
系统大把大把往嘴里塞着薯片:[嘎吱嘎吱……放心吧,这些人能咋了它?狼人从小皮糙肉厚,就是从十层楼上摔下去也死不了,难杀得很呢。]
夏漾漾:[你听这个闹的动静。]
系统指了指任务栏的血条:[你看这个,这是代表它生命体征的生命条。]
夏漾漾看向满满一格血都没掉的100点满血生命条,脚步慢下来:[也对……等它被欺负惨了,我再出现救它,还能博个美女救英雄的好感?]
系统:[我可告诉你,这个攻略对象没表面上那么单纯,心思坏得很呢。]
而就在夏漾漾心生盘算时,血条当着她的面跌了0.02%,当前生命条99.98%。
夏漾漾:[什么情况?]
系统继续塞着薯片:[还能什么情况,听见你动静了呗,知道你回来了,它先发制人卖上惨了。]
夏漾漾嘴角抽了抽。
这算什么,互相算计还得抢占先机了?
*
城堡的黄色窗帷映出来回穿梭的人影,有捕网被挥起来,还有枕芯里乱飞的鹅绒。
“快快快!我捉住它了!”“捉住了!!”“快把止咬器给它带上!”“套锁链啊?!都傻站着干什么啊?”“疯狗,简直就是疯狗!”
“住手!”
古铜色的殿门被从外侧推开,一道冷而愠怒的高呵,雷一样打进殿里来。
霎时间,所有人都朝门的方向看去。
身着浅紫色礼裙的公主已经提着裙摆走过来。
公主的长相并不是软弱的一类,只是常年低眉垂眼,使人有了一种可以任意拿捏的错觉。
夏漾漾眼眸扫过地上匍匐的白色小狼,它已经变回了原形,嘴上套着止咬器,脖颈被一个弧形叉子钳在地上,粉嫩的爪缝里血迹斑斑。
圆溜溜的兽眸里填满了害怕、无措。
但好在肚子上没什么伤。
只停留半秒,她便看向这一系列行为的带头人,菲斯,她记得这个脸上烙着一块丑陋疤痕老女佣,贴身伺候王后的人,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奉了谁的命令。
在菲斯左右,除了皇后宫里的人,还有她自己殿里的佣人。
安吉和其他女佣都手里拿着束缚动物的器具。
安吉怔了半秒,绷紧了嘴角,下意识开口解释:“公主殿下……”
夏漾漾没看她,摆手做出一个不用多说的手势,她径直看向菲斯:“菲斯夫人,我竟不知,王后殿里的人何时兼任了驯兽官的职责?”
菲斯屈身行礼,即便脸上、手上都是小狼的抓痕,也依旧面无神情:“这是王后的吩咐,公主殿下,这只畜生可以留在公主殿,但必须磨掉牙齿、剪去爪子,我们也是为了——”
“王后的吩咐?”夏漾漾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奇了怪了,我今早刚去了母后那儿,母后也一整天都跟我在一起,她怎么没提起这件事?”
“公主若质疑老奴可以去问王后。”
“哦,可以啊,王后那里我会去问清楚的,但看夫人这么趾高气昂,想必王后也一定吩咐了夫人,在教训我殿里的人时,即便我围观也没关系吧?”
菲斯没料到,一贯逆来顺受的公主,怎么会当着她的面把话挑得那么难听。
但王后的意思是让她赶在公主回来前把事办好。
一来公主护仆,这是拿捏她最简单的方法,二来也是给她最近出格行为一个教训。
但菲斯也没想到一个畜生,还是奴隶市场里调教温顺的,怎么会那么难缠。
“老奴并没有您口中的意思,只是秉公办事,无意冲撞还望公主见谅。”
菲斯夫人手里握着捕兽铁钳收紧,嗓音粗粝沙哑,嘴上说着道歉的话面上可一点儿相关的意思都没有。
“谅解自然要的,母亲一直教导我宽以待人,严于律己。”夏漾漾俯身,一手握住铁钳的另一端,“只是这东西我看得扎眼,这儿又不是监狱,把这种东西带来公主殿是觉得我连自己殿里的人都训不了?”
铁钳与嘴笼子碰撞发出生冷的轻响,菲斯感受到铁钳被公主的力道掀动,脸色微变。
安吉这几天已经见识了太多这位公主鲁莽的行为,见公主神情不对,急切向前:“殿下,是这畜生方才发狂伤人,我们也是……”
“安吉。”夏漾漾倏地掀眸,“公主殿容不下你,你也可以去王后宫,我这里不需要分不清自己主子是谁的佣人。”
安吉像被一道雷击中,脸色变得煞白,写满了难堪,默默退到了一边。
公主殿其他人都是跟着安吉这个最年长的管事做事的,见安吉都被骂了,自己也跟着往后退,生怕战火引到自己身上。
夏漾漾看向菲斯:“还不松开?你要用这铁家伙弄伤我的手吗?”
菲斯:“……不敢。”
菲斯松开手后退一步,铁钳也被撂到地上,公主殿中央只有菲斯夫人和三个被爪花脸、咬伤手的男佣。
紧接着,“咔哒”一声脆响,罩在狼嘴上的止咬器掉到地上,所有人精神立即紧绷。
狼人的原型比普通的狼大个两倍。
夏漾漾莹润的五指抚摸过小狼的头,似安抚似褒奖。
小狼用鼻子拱她的手心:“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好了,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夏漾漾听着系统的机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体意思就是说,从早上开始就有三百个人类拿着原子弹、冲击炮、坦克、八十米的大砍刀要取它的性命,它凭借自己绝顶的智慧、矫健的身姿、无可匹敌勇气以及旋风般的速度侥幸活到了现在,导致它左爪的第二根爪趾划了一道五毫米的伤口,血流成河三百里。
它快要死掉了。
需要主人抱抱才能好。
抱是不可能的,不然人设直接天崩地裂了。
夏漾漾直立腰身,步履平缓,斜倚在不远处的鎏金扶手椅上,单薄的脊背连接着雪白优雅的颈,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女佣安静地走来为她倒玫瑰红茶。
她指尖轻搭在骨瓷杯沿,雾气氤氲:“主人在这儿,你怕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