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回来的第二天,我去拜访了师父。
“您可不是我徒弟,您这么厉害,厉害到都敢拿枪在我这儿杀人了,可真够棒的。”师父没看我,只是瞅着妆镜里的自己贴上妆珠花。
我不聋,听得出他是在挖苦我。
“那……徒弟任凭师父罚。”我咬了咬唇,他想怎么罚都成,就是接着用鞭子抽我我也认了。
他冷哼一声,转过身来凝视着我,幽幽开口,“我怎么敢呢,嗯?”
我发现吧,这学过唱戏的生气起来都有一个特点,就是用眸子睨着你。
“这园子里师父最大。”我谦卑地说道。
师父听罢,叹了口气,“顶我啊,怎么不顶我了?”
“呃?”什么思路?
“我记住你以前不怕天不怕地的,跟人横起来连阎王爷都拉不住,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师父转了身,从镜子里看着我,“你看。”他指着镜子中的我说到,“你现在还有几分像从前的那个倔丫头?”
“……”我……大概是不像了……
“以前有顾长安护着你你是不怕天不怕地的,现在怎么成了这幅委屈模样?”师父拿起了笔给自己点上朱砂。
“这不是长大了么……”我嗫喏着说到,“长大了,成熟了呗。”
“丫头,那是长大,不是憋着。”放下笔,师父往头上插着珠钗,“人可以没有傲气,但不能没了傲骨啊,学这行儿的,要是没点脾气和傲骨是不行的。来,在吵一次我看看。”
“我……”我真是在江南被磨得没脾气了?
“想想,那时候你拿枪的时候。”
“……”我仔细想了想,微微张口说到,“我再问你一遍,人呢?”
“你当时可没这么小声。”师父说到,“你知道顾长安在哪儿么?”
“他在哪?”
“……”师父看着我笑,不说话,笑得我瘆得慌。
“他在哪?”我的声音似乎提高了一个调,“无论是谁,在我找到他之前,谁敢动他一下,不怕死的话就试试!”
“对了,就是这个劲儿。”师父乐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你要是用这个劲儿找他指定能找到的。对了,等找到的时候记得帮我带个好儿。”师父整理了一下衣裳向台前走去,“你回去吧。”
我没回去,在园子里坐了一会儿,绕道台前,台上正演着一折《凤冠泪》,师父扮的是李素贞。
“却害你千古骂名一人扛,妻知你千般委屈无处诉,妻知你万般伤痛心里藏……”
我还从没看过师父登台呢。
真好看……
我笑了笑,出了门。
……
“丫头,真的要剪?这么长的头发剪了可惜了。”理发的师傅有些惋惜。
我笑了,“剪了吧,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从腰到肩膀一点点变短,我突然有些奇怪的舒服。
“好了。”理发师傅收了行头,“丫头,你看行不?”
我看了看镜子中头发刚到肩膀的自己,只觉得干净清爽,“挺好的。”
付了钱,我将头发梳成两个低低的辫子,买个糖葫芦去。
这次的确没人看着我了。我忍不住咬了一口,酸甜酸甜的,开胃极了。觉得饿了就去寻口面吃,还是那家面馆,老板不在了回去养老了,卖面的是他的儿子,“姑娘来碗什么?”
“阳春面。”
实在是闲的无聊,我用指甲轻轻敲击着桌面,不知怎么竟敲出来《霸王别姬》的调调儿。给我上面的老板娘让我吃了一斤,那不是以前跟卖茶小伙儿眉来眼去的豆腐西施么?
“豆腐西施?”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呦,还有人记得呢?”她半开玩笑地说着,擦了手,“看来小姐是这儿的老人了?”
“老人算不上,当年卖唱的丫头罢了。”
“那你可见过当年那个卖茶的?”
“没有。”
她有些失落,随即又愤愤道,“小姐若是看到了可要告诉我一声,看我不打死他个负心的!”
我有些惊愕。
“害,说这个干嘛,小姐吃好啊。”老板家笑着下去了。
这顿面吃的可不是什么滋味。
“清欢?”顾涟下了课也常来这儿吃面。
“哟,先生?一起不?”我挑了挑碗里的面,用手虚接着,怕被汤水弄污了衣裳。
“这么文雅?”顾涟笑了,“真是长大了。”随即又带了些小心翼翼,“清欢你……还好?”
“挺好的,就是饿着肚子不太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用勺子舀了一口汤来喝。
我明显地听到了顾涟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我不急,反正我派人去打听了,我也歇一歇,昨天可真是元气大伤啊,况且今天身体上也有些不行……你懂的……也不能大动。
“怎么把头发剪了?”
“长,挡害。”
“这样啊,剪了挺好,干净利落。”我们两个就这么边吃边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