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斜阳已经撒下第一缕余晖了，我的嗓子有点不舒服就先歇着了，而他，长身玉立，望着斜阳发呆。
他说，“丫头，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陪着我不开心么？”
“开心倒是开心。”他回过头看我，我也逆着光看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隐隐约约地看清他的轮廓，却听他言，“但是啊，一男一女总是共处一室也不合情理不是？你若是想我了，便来找我，只需扣扣门，我便就来陪你，如何？”
我咬了咬嘴唇，嗓子似乎哑了一片，“好。”
他伸出手——
“走吧，我陪你回去。”
……
更深露重，我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整个房屋子却只剩下我一个，空落落的，难过……
但一想到他那句“你若是想我了，便来找我”这心尖尖上不知怎的就忽然生出一股暖意，在我身体里流啊流，仿佛融进了血液似的。
我突然发现，我盼着天亮，我希望天亮，我会想着明天该怎么活下去。
他可真神奇……
哪怕是坐在学堂里，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思绪早就飘到那个院子里了。
先生看见了，却没有训我，只是拍了下我的肩膀，说了句走神了，也就没了。
我悻悻地收了神，看向书本，先生还在来来回回地走着，但那与我无关。
不知不觉中下课了，我走到巷子里，没有拿着那个铁碗，学着昨天他教我的动作在街上唱着探清水河，与往日不同，围着我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夸着我的唱腔，有的人夸着我的姿态，我知道，这都是夸给他的。
我捻着兰花指，细细地唱，身畔就像是有他在一样，仿佛我身处的不是巷子，而是那片芦苇荡。
门开了，他倚在门边儿看我，四目相对间，这巷子里似乎只有我们两个。
我抛给他一个眼神，立马换了曲子，“小姐，原来后边有座大花园。桃红柳绿，好耍子哩。”
他似乎明白了，开腔道——
“春香，方才说的那花园在那里？”
“喏、喏、喏，那不是花园么！”
“可有什么景致？”
……
我们两个就那样在大街上对唱了起来，周围的人都给我们两个让了路，我缓缓走向他那边，他也向我这边走来，他是那俊俏的杜丽娘，我便是他身畔的小丫鬟春香。
“进得园来，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
“小姐，这是金鱼池。”
“池馆苍苔一片青。”
“踏草怕泥新绣袜，惜花疼煞小金铃。”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
周围有人为我们叫好，我听到有人在讨论。
“这京城来的角儿就是好啊，虽说是疯了，可这嗓子却是一点不倒啊。”那人啧啧到，“这么个美人儿，疯了可惜了。”
“是呀，不过啊，我看那卖唱的丫头唱的也好着哩。”
……
“余清欢！”
人群中，我看到先生那张铁青的脸。
糟糕！
“先、先生……”我嗫喏着，不知说什么好。
“跟我走。”先生一把拽住了我，把我往人群外拉。
“啊……”我差点被拽了个跟头，回头看向顾长安，他伸出手，似是想要拉住我，可手伸到一半，便隐忍地握拳，将手无力地放下。
为什么不拉我？
为什么……不留我？
我心底凉嗖嗖的，而先生那张铁青的脸更是让我不舒服。
“余清欢，你个小丫头怎么不注重名节？！”先生面对我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是又气又急。
“……”我不说话，只是低头，用手指卷着裙摆。
“我看你也是疯了。”先生直叹气摇头。
“我没疯，他也没有。”我倔强地说，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被剥夺和别人交好的权利？
我倒吸了口凉气。
“你不会……你不会是对他动了感情了吧？”
我抬头看先生，先生一脸的担忧。
“什么感情？”我不解。
“没有就好……”先生长舒了一口气。
“先生……”我从石台上蹦了下来，“清欢在这里谢谢先生关心，但这是清欢的私事，还望先生不要插手。”说着，我往巷子的出口走去，三寸光，越过墙，送我过旧巷。
“可是……”先生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