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云:“容九年四月十七,惠武帝崩,丧三日后发,令旨其后登位,执掌江山。”
白布翻卷,灰色的映在她的瞳孔,纸钱洋洋洒洒的落满天地间,瞧着似一场盛世里的大雪纷飞。
“拜!
祭!
兴!
再拜!
叩首!
起!
送!”
一连三日,她水米未进,显然虚弱极了。
此刻仿佛一阵风来,便能将她吹倒。
瞧着她坚持着,一步步的往上走去。
怎么都觉得那背影,太瘦弱,太过孤寂。
是啊,绮瑶也走了,她身旁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此刻李允德拿着圣旨走了上来。
“诸位接旨吧。”
曦玥欲单膝落地。
被李允德拉住,
“陛下说过,娘娘不必如此。夫妇一体,更为一心。”
曦玥淡淡一笑,果真是难为他了,都这个时候还这样为她着想。
他掀开圣旨,仿佛在掀开崭新的篇章。
“奉天承运!皇太子尚幼,朕之妻,为帝后,着掌管北辰诸事,望众卿辅之,信之!”
众臣身着白色的衣袍,纷纷跪下道。
“参见陛下!”
“众卿平身!”
“谢陛下!”
“国之殇,无登基大典,十日之后,南迁而去。”
“是!”
“众卿也累了,若是有不想南迁,旅途奔波的,大可留守北都城,都允了。”
“是!”
曦玥转身,由春月扶着。
转身的那一刹那,远方明艳艳的红旗飘扬,看着灰色的正清殿,陈设依旧。
眼中似乎有千帆历尽的沧桑。
脚一个不稳,差点歪了去。
“娘娘!”春月紧张的唤道。
曦玥扶了扶额头。
“无事。”
“宫内的事情,你要多照料照料。本宫许久未见太子了,有些想了。”
“是!奴婢会安排的。”
“日后你会为我身旁的女官,不必再自称奴婢了。”
“谢娘娘!”
“臣还有一事。”没想到春月这样快就改口了,像是早就预料了一般。
“顾将军,顾愈,去了。”
曦玥心下一抖。
“去了?怎么会。”
“是的!”
“何时的事?”
“昨个夜里,饮酒过度,便过身了。”
曦玥轻叹了一声。
春月又道。
“临死时,说是殉了陛下!”
“身后事,务必处理妥当。都随了他的心愿吧。”
她跨进殿门的那一刻,扬手示意春月退下,崩溃与惶恐也在于那一刻。
她实在是知道,顾愈为何要这样做。
终究是自已害了他们。
终究也是她害了席容。
他们都不想教她晓得,所以,才找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可是为了,为了北辰的明天,为了皇太子的明天,她不得不这样活着。
假装忘却一切的活着。
此刻望着四目之下的昏暗,都是密密麻麻的灰色,再睁眼,再看这世界一眼,也还是灰色。
可是她不能放弃。她要利用好自已的时间,将北辰的未来,给培养好。
也不辜负席容这九年来,兢兢业业的守护。
离开北都城的时候,很是匆忙。
生怕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记。
再难离去。
更怕触景伤情。
容九年五月十七日。
我于长安登基,这儿四季如春,比北都城暖和多了。
只是看着那纷飞的蝴蝶花。
这些年来,太医费心医治,
有时候眼睛可以瞧见颜色,有时候又看不见。
总是想到昔年在将军府的那一夜。
九年过去了。
我也老了。
想起了旧时光。
承晔也长大了。
他都十二岁了,很懂事。
朝政也打理的仅仅有条。
就是欢喜了一个小女子,不为我喜欢。
活泼跋扈了些。
不过他喜欢就好了。
我想,我可能还是要回去,回去寻我的少年郎。
这些年来。
江南风景如画,可到底是比不得,比不得,我们昔年居住的北都城的。
我想,等我完成最后一件事,就要回去了。
南风猎猎,风自远方悠来,约莫是北方来的,有些冷了。
我瞧着底下的女子,一身水粉色的衣裳,娇俏可人。
微微福身行了一礼。
“参见陛下!”
我本对太子喜欢的这个女子没有太大好感,太子尚且年幼,不过十二,哪里知晓什么是喜欢。
这女子倒是足足大了皇帝三岁,是江南商贾的女儿,家中有钱有势,所以为人颇跋扈了些。
倒也是不足为奇,倒是太子,执意要她。
想着沈家于朝野中,也颇有威望,倒是助力,但这皇后的人选,我心中还是得有个底。
未着,我问,她便道了。
“陛下这些年来劳心劳力,也该将位置让于太子了。”
“哦?何以得见。”我想着她既然能让承儿喜欢她,便必有她的过人之处,他虽年幼,倒还不至于被人冲昏了头脑,倘若不是承晔说他喜欢,想着我这些年来的雷厉风行,便决然不可能容的下她。
“听人说陛下记挂昔年的都城,想必陛下也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
朝中大臣均这样以为,不知道陛下,没有察觉吗?”
“朝中大臣之意,你倒是知道的,比我还清楚,左右不过是觉着皇帝年幼,好把控罢了。
但是这些年来,根基愈稳,即便我时日无多。承晔也不会沦为傀儡。
自然,还有你沈家的助力。如若你真心喜欢皇帝,一切都看他的决定,哀家都无权干涉了。”
“是!谢太后娘娘成全。”
只此言,我便下了退位的决心。
即刻便下旨,封了承晔为陛下。
后来有一次,我看到她们在御花园,便想起了我与席容。
我到底是不放心承晔,才没有走的。
如今瞧着他们俩的感情,不像是假,我便离去了。
瞧着长安城远的时候,我想起来,大雪纷飞里,我牵着承晔的小手,一步步走上那个至尊之位,高处的风雪,仿佛要将人皮骨都穿透,可她们还是挺过来了。
这一过,便是九年。
历时十日,方才回到北都城,依旧繁华的北都城人山人海,似乎对这地方,有着很不一样的情感。
我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将军府。
我想,从哪里开始,总该要从哪里结束。
他是从这里结束的,我也想要这样,就这样,也算是与他相守一生了。
夜里,北风沉沉的拍打着窗棂,一下下的作响,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风雪,我委实是冷啊,我似乎看见了席容,也不知道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他带着光,站在了我面前,像,许多年前,给我递上披风的那一刻。
我想我累了,是该好好睡一觉了,大梦个三生三世,但愿在尽头处,有你!
北史云:“女帝仁九年冬,执意回北都,至三日,夜卒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