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平淡的日子,也过了十日。
不用早朝,不用早起,也不用担心什么。
真想日子,就这样一直下去。
接下来的几日,席容身体愈发虚弱了,
一开始还能和他一起去远处跑马,再后来,便是躺在屋子里,起不来身了。
面容憔悴。
她以为他的病好了,不想只是回光返照。
“我去请太医……”
席容拉住了曦玥。
“是多少日了?”
“今日是四月十六。”
“我记得四月十七是你的生日。”
曦玥低头不语。
有些低沉。
“无妨,你就坐着陪我吧。”
夜里灯火明亮,月光自窗棂里,斑驳在地上,颇为银亮。
烛火照着他的脸,隐约里的苍白。
连气息都变的微弱。
“李允德呢?”
“一直在府内侯着呢!”
“叫他近来,你出去等会儿。”
“席容!”
“快去吧!”席容催促。
曦玥只得应允。
李允德走了进去,一直低着头。
席容酝酿着气息,缓缓开口道。
“只怕,时日无多,回宫,准备后事吧。”
李允德一下子就哭将出来了。
“朕还没死呢,将泪珠子擦干净了……莫要叫她察觉。通知姜文,提诏入宫。萧润之,后事之后……迁都江南。”
“是!”
“快,去吧。”他望着帐顶,想起了昔年,步步为营的时刻。
嘴唇苍白的干裂。
等了许久,也没见人进来。
夜半,天隐隐约约要亮了,暗幕被削减了些。
暗蓝色的深夜,开始觉醒了一般。
曦玥眼眶红红的,看着榻上的人,闭上了眼睛,又费力的睁开。
不说话,只是那般望着自已。
曦玥忍的极为辛苦。
都几年了?这般虚弱的时候,总有五六年了吧。
他费尽心力不想让自已知道。
如何能在最后的时刻,让他前功尽弃。
“曦玥!”他微弱的唤她。
曦玥匆忙的走了上去,坐在榻上,握住他的手
“我在!”喉咙里涩的发疼,仍旧是没让眼泪落了下来。
“若是我睡了,你不必伤心。我……记住你的样子了。”他笑着说,极其苍白虚弱。如同蜡炬燃尽时的情形,微弱明灭。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眼神逐渐无光。
“我总想起昔年,初遇的时候,那时候多好啊。”
曦玥极力的忍着,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伸手抹开。
起身去抱住了他。
“你别说了,好好睡一觉,睡一觉,也许我们就回去了。”
席容摇了摇头。
“不睡了。就这样一直看着你吧。”
“你可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承晔就交给你了,他……若没有太子的贤能……便废了他,重立新君。”
“嗯!”
天快亮了,乳白色的光,洒满天际。
“我想去院里瞧瞧。”
“好。”
人间四月里的百花争艳,盛放在眼前。
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靠在她的肩上。
她晓得他大概是累坏了,这么些年的筹谋规划,理应是累坏了。
“后来我学了琴,不若,我来弹于你听吧。”
“好!”席容满足的笑了。
四月里的野草四绕,蝴蝶纷飞。
“你想去吗?想去江南吗?”
“想啊,只是,我不能同你一起过去了。你日后,再看看我吧。”他说的短促,又极力保证言语的连贯。
她晓得,他还在极力的掩饰。
可是他如今这个模样任谁都能看出来。
不想留在宫里,也是不想他们,听说流言,平生事端。
“好!”
席容只是笑。
没有说话。
她却迟迟没有拨动琴弦。
仿佛这琴弦拨动,他就会即刻睡了去。
他手上有一条贯通全身的紫线。
那是中毒深重,无药可救的迹象。
席容缓慢的闭上了眼,声音极轻的说。
“后来,迁都江南,先让萧润之去稳定朝局。你后去……分两处……”
“这我知道,后来的事情,便不需你操心了。”
“慕宇的死……很抱歉。”
“我知道,那不关你的事。”
“再为我弹奏一曲吧……我可从来不知道,我的皇后殿下,会,弹琴……”后来那几个字他说的极为困难。
曦玥也知道。
淡淡的一笑。
“我记得我曾问过你,为何我嫁于你之后,你的身子便一天不如一天,你可是高兴坏了。”
肩膀上的人没有出声,呼吸声,越来越平静,越来越虚弱,仿佛下一道呼吸间,便能消逝。
她掀开指尖,拨开琴弦。
静默的琴音,在四野环绕。
缓缓的,一个音一个音的蹦出。
他本来想说,很难听的。
笑着笑着,眼神慢慢涣散,静默闭上了眼睛。
自她肩膀上滑落。
她也感觉到了,弹琴的手,骤然停顿。
四月里的淡黄色花,开满纷飞,着金色灿灿的太阳里照耀。
终究模糊了眼前。
她心头一阵狠痛,便晕了过去。
睁开眼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昏天地暗了。
暗沉的天地间,于她眼中再没了光。
曦玥抬眼瞧见了身旁的人。
“为何?”
“娘娘是问?”
“陛下,早年便中的毒。慢性毒。”
“谁做的?”
“鹤轻派人做的。”
“他为何不告诉我呢……”她轻叹着。
“也不重要了。”
“我为何看不见颜色了?”
“娘娘也中了毒!最后半颗解药,也让娘娘服下了,娘娘才得以捱过,只是眼睛受损了些。
草民说这些,也只是想让娘娘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好好生活。”
曦玥踉跄的起身,望着门外的圆月,尽处可见,翻飞的白布条。
“他,走了?”她步伐凌乱,有些颤抖。
“陛下他,驾崩了。”说着姜文便跪下了。
“他走了?
真走了?
真走了吗?
回不来了?
怎么会?
席容……席容……”
彼时棺椁还停在院内。
她唤他。
棺椁着人打开,金灿灿的袍子在月光里分外清明。
就是没有理她。
“你不是说,无有不从,无有不应吗?”
李允德哭着上前跪地道。
“娘娘,还请节哀。要合棺,抬去宫中了。”
“等等吧,明日一早再送去吧。我再瞧瞧他。”瞧瞧这个让她倾尽半生心血的人。
似乎就这样轻易,的留下了痕迹,又这样轻易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