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朝找到旧楼楼顶角落里闲置的两个蓝色小马扎，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上下左右擦了个干净，拎到背风处摊开，自己坐到了靠风口更近的一个马扎上。
“过来这边吃边看，不是饿了吗，在等会儿，排骨串凉了就不好吃了。”少年温润的嗓音提醒道。
“好！”杨柳从楼台中央一蹦一跳的坐到了莫寒朝旁边的小马扎上，还时不时往天上看，心情极好的样子。
见她这副模样，莫寒朝眨巴了一下异常明亮的眼眸，顺时针将刚才勒紧的食物袋口旋转开来，香气四溢。
“好香。”注意力即刻转移，杨柳将脖子向前伸了伸，极其不争气的咽了一口口水。
见她眼馋的模样，心下好笑，手上却麻利的从装有四十只排骨串的塑料袋里，挑出来中间的一根，递给了她。
小姑娘饿急了，躲过排骨串，咬了一大口。
“好吃吗？”
“嗯嗯，还热乎着，你也快吃啊。”见莫寒朝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杨柳说道。
“呵，好……”轻笑一声，男孩儿从塑料袋把口处也“揪”出一根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宝藏楼台的，太漂亮了。”杨柳伸直腿，晃了晃两只小脚，歪着头问到。
“不是我发现的，去年夏天的时候，和薛毅，一起来烧烤才知道这个地方，薛艾宁发现的。”
莫寒朝打开袋子，又掏出一支排骨串，换过杨柳刚刚吃剩的竹签。
“谢谢。”接过排骨串，摇着小脚，杨柳继续说道:“我小的时候就喜欢看天，它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漫天星宿的时候、阴雨连绵的时候，丽日当空的时候，落日余晖的时候……”
“我都喜欢！”脆生生讲着自己的欢喜，眉眼带笑是望向眼前人。
眼眸里倒映着落日的余晖，莫寒朝温柔的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儿，喜欢极了那骄傲的小模样，脱口而出三个字:“我知道。”
“我以前在……啊？”显然已经把莫寒朝当成朋友的杨柳，正要饶有兴趣的话当年时，听到他的话，停了下来，有些疑惑。
“我知道。”莫寒朝直视杨柳的眼睛，笃定的又说了一次。
“你……知道？”知道什么？知道自己打小就爱看天？
“知道你小时候喜欢这些。”拿烤串的手径直天上挑了挑。
“不可能吧，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你说过。”莫寒朝顶嘴，还有些小不高兴。
“没有……吧……”显然没有那么笃定了，不是因为杨柳真的想起曾经告诉过谁，而是莫寒朝你突然委屈的小眼神儿，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或者说错了什么话。
“有。”依旧十分笃定。
好像个和大人顶嘴的孩子，着实幼稚，莫寒朝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叹了出去。
本来以为是自己长开成少年的模样，杨柳认不出自己罢了，现在看来，她好像都不一定记得自己。
“你和我说过，说你喜欢天空。”
“额，什么时候呢？”温声细语的询问，不知怎的，杨柳心里有些小内疚，鬼知道这内疚从何而起，反正生怕再说错点什么，伤害到眼前这个已经可怜巴巴的少年。
然而，她的小心翼翼并没有什么卵用，委屈巴巴更加委屈，“你不记得我了吗？”
小猫一样，叫人看着心里软软的，想摸摸他的头。
怎么能这么萌，犯规啊。
可是说什么呢？她真的不记得自己告诉过谁喜欢天空的事情，脑海里也对莫寒朝这个名字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一点都不记得了？”这是个病句。
也是道送命题。
“你……给我点提示好不好，就一点，我没准就想起来了呢？”杨柳收回腿，屈膝弯在怀抱里，一只手从衣袖里漏出一根小拇指，拿大拇指顶在拇指尖儿，讨价还价道。
莫寒朝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愈发像个抓了狂的小猫，觉得自己像是吓到杨柳了。
“就……你还给了我一个玻璃珠，Z城的时候，还给我拿你家卖的奶喝，你说你也喜欢跟我玩儿……”
杨柳的眼睛一点点睁大，脑海里突然回味起了一些片段。
“那你呢？杨柳，你会走吗？”
“我不喜欢回家，家里……”
“我喜欢和你一起玩儿。”
“你爸爸真厉害，开这么大的超市，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杨柳，等我。”
“我马上回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的。”
记忆中的小男孩已经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事实上，那也是杨柳这十几年来，少有的安稳快乐的日子。
在认识小男孩儿之前的起码一年里，杨柳的生活都过得捉襟见肘，爸爸的工厂出了问题，家里本来还算富裕安详的日子，一下全变了，家里每天都有人来，客厅里烟雾缭绕的全是二手烟的味道，素来和睦的父母，总也吵的停不下来……
家里没了经济来源，何晓本来也就是个家庭主妇，什么都干不了，爸爸自从工厂出了事，也不见出门工作，偶尔出门，回来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家里却连吃个饭都困难，杨柳现在还记得何晓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她生出来时的眼神，倒是爸爸，总拿日渐消瘦的手，摸摸她的头，满眼的心疼。
那段难捱的日子总归是过去了，爸爸不顾何晓的反对把房子卖了，租了一间地段极好的住宿区超市。
生活总在一天一天变好。
住宿区里住着的都是有钱人，是比爸爸有钱一万倍强一万倍的有钱人，何晓说的。
所以，何晓跟着有钱人跑了，跟着杨鹤平跑了。
甚至为了“报复”爸爸，还带走了自己。
杨柳始终无法理解何晓的“爱”，那么凌冽的爱，夹杂着伤害。
小男孩儿是在杨柳搬到超市有一段时间，才认识的，相识不算长，依稀有些记不清了。
毕竟和自己那不太好的人生相比，儿时的玩伴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能记住的也只是些只言片语，但如何相识的倒还记得，而且清清楚楚。
是个暴雨天，小男孩儿就在小区里独自一人的走着，小杨柳从橱窗里看天也看了快一刻钟，男孩儿还施施然的在雨中漫步，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杨柳拿起伞步入了雨幕中。
彼时，浑身湿淋淋的男孩儿说他不想回家。
杨柳便把他带到了超市里，给他热了罐奶喝，没细问他原因，多少是有些感同身受的，有何晓在的地方，她也不是很想呆。
自此以后，男孩儿就经常来找自己。
狗皮膏药似的黏人。
但他很乖，杨柳是喜欢他的。
何晓要走的事情，杨柳比爸爸先知道，那天晚上，看了一下午“烈日当空”的杨柳，跟男孩儿说了何晓要走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和爸爸说，所以只能找算是朋友的小男孩儿。
“那你呢，杨柳，你会走吗？”男孩儿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隔了没几天，到了何晓带走杨柳的日子。
那天是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小男孩儿，杨柳给了他一个玻璃珠，爸爸超市里最漂亮的，也是当时小杨柳最喜欢和男孩儿玩的小玩具。
“杨柳，等我。”攥着玻璃珠，男孩儿跑向了自家的方向。
像是不放心，跑了没多远，又回头看:“我马上回来，我也有东西要给你的。”
男孩儿消失在拐角处。
几分钟后，何晓把难得“不听话”的杨柳拉上了一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