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她居然还以为我只是在沉湎于那些小情小爱。
真不知该笑她太过天真。
还是该叹息自己从前实在宠她太甚。
才会令她再三放肆。
众人的窃窃私语很快传了开来。
他们有的人惊讶于我的果决；有的人怀疑此间的内情。
但更多的人，却是觉得我之后定会心疼后悔，所以静静观望。
毕竟在很久之前，我就为了叶青羽多次妥协过。
莫说强开秘境，斩杀仙兽。
就连刀山火海我都为她闯过。
这种刻入骨髓的爱意，怎会因为一个小小妖族而轻易截断？
想来这一次风波，多半也会以我的道歉作为结尾了。
……
叶青羽和戴亦山很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谈论的声音。
于是原本还变得略微担忧的叶青羽，很快就收拾了心情。
只见她用鄙夷的目光看向我，不屑地恨声道：“别以为你故作姿态，我就会臣服于你！
“如果你不能接受亦山哥哥，那我们不如恩断义绝，从此解除师徒关系也罢！”
她在说这话时，眸底还闪烁着自信的光。
像是笃定了我爱她如命，绝对不可能答应。
谁知下一瞬，我却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宣布：
“正合我意——”
天边的乌云向我们席卷而来。
“我在此宣誓，往后和叶青羽断绝师徒关系，从此再无瓜葛！”
一道代表心誓的紫电很快打劈在我们头顶。
在那光芒的映衬下。
我看到叶青羽瞬间脸色惨白。
惊恐有如女鬼。
5
这道心誓很快传遍了整个灵山。
无论他们私底下如何惊愕。
至少明面上，再没有人会拿我过往的荒唐事打趣了。
取而代之的新问题是，我的本命剑法注定要与传承者一道修行，才能成功。
可我已和叶青羽决断。
谁又能代替她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詹凌霄简直跑遍了整个修仙界。
只为替我找到根骨最好的苗子。
然而我却只是笑了笑，随手就指向了院中扫地的一个仙侍。
那是我曾经在试炼中救下的一个平民女孩。
因为天生带有几分仙缘，才被我安排在内院跟着听课修习。
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选她，跟兔子似的蹦了起来。
而一旁的詹凌霄见状，表情却变得古怪：“你小子，还敢说你不是顾念旧情？”
我心下不解，又仔细看了片刻。
这才发现这女孩的容貌清丽可爱，竟同叶青羽有着几分相似！
这种罕见的巧合，连我自己都惊呆了。
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女孩已机灵地跪下来。
她声音脆脆地看着我说：“槐珠，拜见师父——”
一道师徒契誓就此展开，我没有收回，索性把一滴心血落在了她手上。
见此情状，詹凌霄一直揪着的眉头终于展开。
他笑：“你这新徒弟倒是聪慧，前途无量啊。”
我亦是跟着点头。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槐珠竟然如此灵敏。
无论是我教授的心得功法，还是布置的课业，她都能很好地融会贯通。
竟像是从前就已学过一般。
以至于仙力节节攀升，锐不可当。
渐渐地，我越来越看重她，而不再想起叶青羽。
就好似那些荒唐又悲伤的回忆。
只是我漫长生命中，一道结痂的疤。
6
再一次遇见叶青羽，是在崇古秘境重启的时候。
据说这个秘境是上古时期真神遗留的产物。
只在有缘者降临时才会开启。
奇怪的是，前世的时候它是一直属于关闭状态的。
怎么我重生以后，它却打开了呢？
万般好奇驱使着我，决定亲自领着槐珠一起前往。
然而到达秘境门口，我却听到其他仙友说：“这秘境有限制，咱们几个都进不去。”
我伸手一探，果见面前浮动出一块透明结界，触碰，如水面荡漾，却无法参破。
无奈之下，长辈们只能送徒弟们进去一探究竟。
也正因如此，我才在仙境门口遇到了境界符合要求的叶青羽。
彼时的她，正和戴亦山站在一起，混于一群内门弟子的队伍之中，四处打量。
因为许久不曾服用那些上等灵丹妙药。
叶青羽原本姣好灵动的容颜，已隐隐浮动出疲乏之态。
落入人群之中，竟显得平淡无奇。
若不是我正巧看见，几乎难以发现她的踪迹。
更巧的是，她正好也偏头看到了我。
在我们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能清楚地从她眸底看见微微漾起的激动。
接着，她的红唇更是剧烈颤抖起来，贝齿紧咬，似乎是想像从前一样，唤我一声师父。
可是下一秒，她就看到了乖巧立在我身后的槐珠。
那双黝黑的瞳孔，瞬间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接着泪花闪烁，死死盯住了槐珠的脸。
见此情状，我淡淡收回目光，并不动声色地把槐珠藏到了她看不见的方向。
这傻姑娘不解其意，还眨巴着眼睛冲我笑：
“师父师父，我从几个师兄那里听说，这次仙境会看到琉璃往生花。
“我记得上次詹师叔说过，您需要的药材里就有这种花。
“徒儿去为您摘下，如何？”
她笑容明媚，似骄阳般爽朗活泼。
从我的角度看去，恰与远处阴沉黑脸的叶青羽，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可见我的这两个徒弟啊，虽然样貌相似，可心性却完全不同。
我待叶青羽如珠似宝，她却不屑一顾，甚至为了一个妖族，对我怀恨在心，不惜用命剑将我捅穿；
而槐珠不过才在我门下受教几月，就已经把我的安全健康放到了第一位。
时时记挂着我的好坏，连詹凌霄无意间随口报出的药方都能牢记在心……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涌出一阵温暖。
于是我也跟着笑了一下：“好，你去吧，等你回来，为师就亲自教你使用命剑。”
听到这里，槐珠的眼睛更亮了，几乎是欢呼着跳了起来：“谢谢师父，师父最好啦！”
槐珠的命剑，是我用陨铁打造的神器，其名流风。
她素来爱不释手，却又碍于修为不够，所以无法驾驭，而苦恼许久。
所以我对她的奖赏，很显然鼓舞了她。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一刻未曾停过，抓住剑柄，便兴致勃勃地与其他弟子们，共同飞身而入。
我的眼风在她坚定的背影停留许久。
也正因如此，才恰巧捕捉到了叶青羽和戴亦山，一同紧随其后的动作。
叶青羽正满面寒霜掠身而去。
而落在她身后半步的戴亦山，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微微顿住了步伐。
接着，他回头，朝我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那唇形分明在说：
“你等着。”
7
我的心中顿时生出不祥。
以戴亦山为首的流浪妖族们，早已对灵山庞博的灵气虎视眈眈许久。
又兼这秘境特殊，大能者皆不能入内。
岂不就是给这些妖族机会了吗？！
与此同时，我还想到了方才叶青羽看向槐珠的眼神。
不禁担忧：他们两个，会不会借此机会，也对槐珠出手？！
思及此处时，我紧紧抓住了槐珠的命牌。
在心中默默祈祷她能够安然无恙。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他们进入秘境的第七天，异变骤生！
原本在我掌心一直安安静静的命牌，忽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这也代表着，槐珠的灵体定然遭受了重创。
我心中难安，忙来到了秘境的结界处，四处探索薄弱处，欲施法强行突破进去。
詹凌霄见状，立刻出手止住了我的动作：“老季，你是疯了吗？这秘境可是拥有仙力限制的。
“一旦强闯进去，一个不查，轻则跌落境界，重则浑身爆体而亡！
“为了一个徒弟掏心掏肺，冒这种危险，值得吗？你是不是忘了曾经的叶青羽是怎么对你的？”
……
詹凌霄不留情面，讲的话更是字句诛心，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胸口。
可偏偏，他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
从前我拿自己的生命去护着自己的徒弟叶青羽，捧出一切最好的宝物，直到将她捧进云端。
可后来她是怎么回报我的呢？
是无情地将我踩入泥泞。
将我碎尸万段，灭我千载魂灵。
如今，戴亦山很显然是看出了我对另一个徒弟槐珠的看重，才故意露出那种表情，万般挑衅于我。
他是在赌，赌我是否会惧怕从前的过错，赌我是否会旧情难忘……
我阖眸，感受着罡风擦过的疼痛，一边将升腾翻涌的情绪，抑入灵魂深处。
时间一点点飞驰而过。
再睁眼时，我握紧了剑柄——
我决定，闯进去。
不为旁人，不为其他。
只为了这颗曾经被叶青羽伤害，而对自我产生动摇的成神之心。
我要让他们知道：
成神者，无所畏惧！
8
我的剑突破苍穹，生生打破了结界。
众人见状大惊：“季仙师？！”
顶着他们惊愕的目光，我一边感受着仙力疯狂涌动的痛苦，一边飞身而入。
命牌引着我一路向他们疾驰而去。
很快，我就发现了槐珠等人的痕迹。
彼时的她落在包围圈，正以剑苦苦撑地。
她身上的粉裙，因为沾染了太多鲜血而沉沉坠地。
直到沿着剑尖，在地上淌成一圈。
见此情状，我心中立时一揪，忙冲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
“师，师父……”
槐珠颤着嘴唇，目光接触到我时，氤氲出一片晶莹，似叹息，又似无奈。
我来不及思考她眼神中的异样，忙施法将她抱起，并与其他围攻者对峙。
奇怪的是，在这群人中，我并没有看见叶青羽。
倒是戴亦山表情兴奋道：“季怀澈，你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闯进秘境？！
“那你此刻的境界，岂非变得和我们一样了？”
话音刚落，方才还纷纷后退，表现害怕的众人，瞬间来了精神。
他们中大多是生面孔，唯独身上散发的妖族气息，和戴亦山一脉同气。
见此情状，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并不知道，我方才那一剑快准狠，并未引起境内任何反噬。
但为了引出他剩下的布局，我还是假意收敛起波动的气息，面露愤然：“大胆孽贼，你们想做什么？！”
戴亦山上了钩，哈哈大笑起来：“放心，我们对这小丫头没什么兴致。
“我们想要的，只是你的灵山秘宝，铸魂木！”
听到他的话，我的心口一跳。
铸魂木。
那是汇聚灵山仙力，耗费众人万载心血才培养出的无上至宝。
据说它功效特殊，能治活人万病，甚至能医死人骨。
但众说纷纭，具体如何，连我这个仙君都不清楚。
如此珍贵的宝物，区区妖族竟然也敢妄想？！
执剑的手微微颤抖，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杀意已然沸腾。
“不，不能给他们，师父……”
忽然，躺在我怀里的槐珠说话了。
她面无血色，启唇喃喃：“绝对，不可……要……救你……”
或许是痛入骨髓的缘故，槐珠在讲话时已有些胡言乱语，让我分辨不出了。
但她那双沾满血迹的手，却始终紧紧抓住我的臂膀，似是想阻止我的行动。
如此真挚而又热烈的灵魂，让我的眼眶有些温热。
于是我附在她耳旁，轻声说：“放心，一切有我。”
接着，我把目光重新转向戴亦山，语气故作悲愤：“要铸魂木，可以。但，你得亲自出秘境跟我去取。”
戴亦山听罢，面色略显凝重。
他迟疑地看了我许久，又与两边的妖族窃窃商议起来。
半晌后，方道：“可以，但你别想耍什么花招，别忘了，你现在的境界可是和我们一样！”
说着，像是要表达不屑一般，他轻蔑地勾了勾唇。
我冷冷一哼，没有理会这等小人行径。
毕竟只要能把他引去无人处，我自能了结。
然而正当我准备带着槐珠走出裂缝时，一缕剑风却骤然来袭——
“师父！”
我回头，便看见同样遍体鳞伤的叶青羽，正踉踉跄跄从乱石间跑出来。
她手中提剑，剑上染血，正把戴亦山想从背后偷袭的手臂挑去另一边。
那是我曾经用尽心血制作的神器。
虽已被我折成两段，但究竟是神器。
便是短短半截，也足够重伤戴亦山等人。
而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叶青羽的脸颊上绽出灼灼欣喜之色。
“师父救我，他们要杀我！”
9
自打之前断绝关系以后。
我已许久不曾见过叶青羽这般狼狈的模样。
从前那张绝美的脸庞，此时被褐色的血迹掩盖，显得可怜至极。
她用那般恳求的语气求我时，恍然让我想到了旧年的日子。
彼时也是这样危急的情况，在一群人的围堵下，纤弱而又倔强的叶青雨，咬着唇，跪倒在我面前。
她抬头看向我，目光里满是祈求：
“求求您救救我吧！他们要杀我！”
那样纯洁而又闪亮的眼睛，经过了岁月的冲刷，已逐渐染上尘埃。
就似现在，即便她软下身躯，企图再次勾出我的善良，可身上那股淡淡的臭气，却还是暴露了她的内心。
尽管她已掩饰得当，可以我和詹凌霄的交情，我早已把世间药物熟记于心。
自然，也就不可能错过这奇特的气味。
那是蚀心草。
此药极为阴毒，若近距离吸食多天，能使高境界者四肢瘫软，仙力紊乱。
看来她和戴亦山是打定了主意，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连苦肉计都用上了，是准备连吃带拿啊！
思及此处，原本略有波澜的情绪，逐渐归于平静。
“叶青羽，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不是师徒？”
她的神色一怔，旋即变得委屈无措起来：
“对不起师父。我，我也是被他骗了，我其实……”
“你这个贱人！”
叶青羽话音未落，就被受伤的戴亦山怒骂喝止。
前者似是被吓了一跳，原就慌张的神色中，更是沾染上了许多害怕。
几乎下意识地就抓住我垂落的衣袖，想说些什么。
而另一边，詹凌霄等人也通过我打开的跟了过来。
一看到眼前的场面，饶是再有涵养的大能们，也忍不住咒骂：“畜生，敢在我灵山境内对弟子们动手！”
说着，一道道威压向戴亦山等妖族使去。
他们眼见不好，忙遁入土内，纷纷化形而去。
但我心中十分清楚，他们这不是逃走，而是为了和叶青羽割断，把她安插在我身边做卧底。
真是一群无耻之辈！
而就在这时，詹凌霄的嗤笑声忽然闯进了我的耳蜗：“老季啊，你这是不忘旧情啊？”
我一时不解其意，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叶青羽也跪在我的脚边，死死未曾放手。
于是此刻，我怀中抱着槐珠，脚边拖着叶青羽，面对着众人打探的目光，面容浮现出尴尬之色。
叶青羽见状，哭道：“师父，徒儿已经知错了，他们利用我，威胁我，我万不得已做出那些蠢事，师父，您再给徒儿一次机会吧！”
我想到方才戴亦山的自信，想到她身上那股已经被掩埋的药味，心口微微沉重。
叶青羽，我本不想要了她的性命，因为她不配让我染上因果。
可她此刻虚假的泪水，还是让我失望了。
那么就让我来看看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吧！
这般想着，我轻轻叹出一口气，道：“起来吧。”
“随我回灵山，养伤。”
10
随我和槐珠回去以后，叶青羽试探性搬到了从前的住所，染竹轩内。
那里四季常青，周遭被竹林环绕，灵气十足。
她走后，我还没来得及处理那间屋子，以至于叶青羽回来后，误以为我一直好好保留着。
于是在推开门的那一瞬，她的表情很明显地怔愣了一瞬。
“这里灵气充沛，适合你养伤，暂且住下吧。”
我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可那股凝聚在我背上的目光却灼灼发烫，一直追随着我很远很远。
我心中自然明白，这是叶青羽在看我。
或许她在想，这是不是代表了我对她还有感情。
但我懒得解释了，现在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是受我牵连的槐珠。
待詹凌霄从屋内问诊出来后，我问：“槐珠的情况如何，伤势严重吗？”
他叹了口气，道：“若是你去晚半步，恐怕现在就得给她收尸了。”
说着，又一顿，“不过有一点很奇怪，这姑娘年纪虽小，可体内的根骨却异常强悍，甚至与铸魂木隐隐有几分关联……”
铸魂木？
一个刚踏入修仙不久的凡间女孩，怎会和此等神器产生瓜葛呢？
我心中不解，只觉得围绕着其中的谜团越来越大，连带着，脸色都难看起来。
见我表情不对，詹凌霄拍了拍我的肩膀，轻笑：“老季啊，看来以后你的日子要不太平咯！”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想到，他不过是玩笑的一句话，在之后，竟然会一语成谶。
11
槐珠和叶青羽几乎是前后脚就养好了伤。
等我和槐珠提起，叶青羽可能也要回来学习的时候。
一向活泼开朗的她，第一次露出失落的表情。
为了安抚她，我说：“你放心，我既已和她断绝关系，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偏袒于她。”
槐珠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布满了浓郁的悲伤。
再后来，叶青羽也追来上课了。
当着槐珠的面，她微笑道：“这位就是槐珠师妹吧，果然和传闻中那样漂亮可爱，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此话一出，槐珠的脸色更难看了。
其实自打她入我门下以后，就常有人以为我是看中她的容貌，把她当作叶青羽的替身。
但其实我并没有。
槐珠总是装作不在意，可眼下她微微垂落的羽睫却清晰地告诉我，她其实是在意的。
于是我淡声反驳道：“槐珠作为我唯一的徒弟，自然聪明伶俐，何须旁人定论？”
唯一，旁人。
这两个词语的远近亲疏分明。
使得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叶青羽，瞬间表情僵硬起来：“师父……”
而相反的，槐珠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明朗了三分。
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在如此奇异的氛围中结束了。
没想到我已如此明显地针对，还是没有打消叶青羽的念头。
以至于后来每一回上课，叶青羽都会打着各种借口过来借鉴学习。
即便我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近乎无视她的那一句句甜腻的撒娇声。
可她为了戴亦山的安排，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就连从前那些不愿意学习的基础灵法，叶青羽都会勤勤恳恳地练习。
只为了打消我的顾虑，引起我的关注。
呵，真是可笑。
而另一边，只要她一来，原本勤学的槐珠，就会开始变得心不在焉。
偶尔看向叶青羽贴过来讨好我的动作时，更是眸光颤动，显见情绪不稳。
长此以往，我觉得她的道心会不稳。
于是在她又一次出错后，我不由皱眉拦下了她的动作，问她：“槐珠，你是不是被影响了？”
她赶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师父，徒儿只是……没有休息好。
“您放心，徒儿以后一定会心无旁骛，勤加练习的！”
槐珠大概不知道，她在说谎时会下意识掐着自己右手的小指。
就似现在，以我居高临下的角度，恰好能把她的所有小动作尽收眼底。
所以当我看见她那掐得泛白的小指皮肤时。
我的心中微微一沉。
12
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槐珠的心不在焉越来越明显。
而相反地，叶青羽似乎也发现了她的情况不对劲，而愈发抓住了空隙，对我百般讨好起来。
什么亲手做的灵力鲜花饼，什么半夜收集的无根露珠。
那些曾经我所希冀的体贴，她都慢慢补偿给了我。
但她不知道，这种迟来的，所谓的感念。
对于我来说更像是一种钝刀。
一刻一划，都是在打曾经那个自己的脸。
其实我心知肚明，她的这种靠近，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让我能够日夜吸收蚀心草的气味，仙力受损。
但她不知道的是，我早在詹凌霄的帮助下，服用了解药。
所以现在她越是想拉我下水。
自己体内的蚀心之毒就会愈发浓烈。
直到活活绞痛而亡。
从前那个骄傲像野草般充满生命力的女孩，在不知不觉中，因为自己的贪婪，早已渐渐丧失了生命。
她那副浑然不觉的模样。
每每靠近我，喊我师父时。
真是让我心中又是厌恶，又是叹息。
日子如水流般逝去。
明面上，我和槐珠、叶青羽，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稳定。
而另一边，在我的安排下，针对戴亦山等恶势力的计划，也在暗处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我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契机。
无论是明，是暗。
终于有一天晨起，转机出现了——
素来稳定的铸魂木，气息竟然产生了波动。
我从睡眠中瞬间惊醒。
抬头，便看见槐珠已站在门口，面色惨白地盯着我说：
“师父，出事了！”
话音刚落，槐珠便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刚欲施法，她却伸手拦截道：“快去，铸魂木……师父！”
那节露在衣袖外的皮肤，原本光洁圆润，可此刻竟变得黑褐枯败，恍惚间，竟似死去的古树一般。
我隐隐有些猜想，但因为太过震惊，而无法确认。
但此刻我来不及多想了，反身将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后，我便立刻飞身掠去，直往铸魂木的方向。
待我落地时，戴亦山等妖已乌压压站成了一片。
而叶青羽作为唯一的仙人，正穿了一身广袖流仙裙，立在戴亦山的身后。
原本驻守在此地的仙使们，因为仙力不足，此时个个被打得遍体鳞伤。
其中更有曾为戴亦山仗义出言者，见此情状，指着他二人，泪流满面道：
“叶青羽，你这个叛徒！”
“还有你戴亦山，我们灵山分明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卑劣？”
“不薄？哼！”戴亦山闻言，不屑冷哼，“你们这些仙人啊，素来如此高高在上。殊不知你们这些所谓的施舍，对于我们这些凡人、妖族来说，只是一种伤害。”
“凭什么你们就能拥有这些？凭什么不把更多更好的资源分享给我们？！”
“你们就是太自私，太恶毒了！”
说到这里时，戴亦山因为太过激动，原本还算俊秀的脸庞，亦变得狰狞恐怖起来。
而站在他身后的叶青羽，神色也十分难看。
甚至在接收到我瞥去的目光时，她更是低下了头，似是不忍，又似惭愧。
“特别是你，季怀澈！”
戴亦山看到我后，语气愈发激动，“你凭什么看不起我，还把我挡在门外？！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知不知道你这心心念念的徒弟，其实早就讨厌你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教导她，爱护她，哈哈哈哈哈，狗屁仙君，你就是个笑话！……”
“不，我早就知道了。”我淡淡打断了他癫狂的发言，嘴角露出一点轻蔑的笑，“你们不会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吧？”
话音一出，不仅是他，就连叶青羽都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了我。
“况且像你这种无能鼠辈，只会用女人来达成目标，又有什么可值得骄傲开心的？
“在人间，他们通常会喊你这种人叫做——小白脸。”
我一字一句说得淡然，可戴亦山的脸却青筋爆出，气得厉害。
叶青羽则是听进了我说的那句“利用女人”，而后像是定住了一般，表情怔愣。
在我的特意激怒下，戴亦山再也忍不住了，拔剑而起：“如今铸魂木在我这里，你又受到蚀心草之毒，我看你拿什么挡我？！”
“受死吧，季怀澈！——”
13
其他人不知道我只是将计就计，身上并未中毒。
所以个个神情慌张，向我身侧涌来。
“仙君，小心！”
我手中掐诀，正欲施法阻拦。
然而下一秒，一个柔弱的身躯却挡在了我面前。
竟是槐珠？！
我心中大震，尚来不及猜想她是如何从我的保护圈中挣脱，一路赶来。
手中已是将她拦腰抱起，一把揽到了身后：“有我在，别怕。”
槐珠颤颤点了点头。
我与戴亦山之间的仇恨，是两世叠加的生死。
今日杀他，我势在必行。
伴随我一声令下，之前布置好的人员顷刻间蜂蛹而出。
即使是见状不好想要化形遁离的妖族，也都被我事先安排的仙师们，用法力拦截下来。
一时间血肉横飞，无数妖族发出凄惨叫声。
而原本想要袭击我的戴亦山，也早倒在了我的剑下。
我只用了一击，就足够把他钉死在地上。
他犹然不肯服输，口中吱哇乱叫：“就算你赢了又怎么样，在感情里，你还是一个失败者！
“你喜欢的女人，早被我睡了，还死心塌地为了我做狗！哈哈哈哈，季怀澈，你气不气？！”
他笑声癫狂，丝毫不曾顾及周围人鄙夷的目光。
而在他身后，叶青羽的嘴唇已被咬得灰白。
加上蚀心草的毒发，她的脸色更是难堪不已。
我见状，未曾理他，只把目光看向后者。
“青羽，神鸟也，是挣脱枷锁，涅槃重生的灵兽。
“我曾对你的期望，仅此而已。”
这短短的两句话，似乎比方才戴亦山那些发疯的辱骂还要令叶青羽崩溃。
那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身姿，此刻更如寒风中的柳树般摇摆，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我想她大抵从不知道，我对她的好，本就没有自私的目的，没有邪恶的想法。
她所以为的禁锢，是我真心的保护；
她所向往的自由，才是戴亦山恶意的利用。
所以此刻的真相大白，才愈发令她痛苦。
“师父……”
叶青羽一步步艰难地走向我。
然而就在她即将碰到我的那一瞬，异样骤生。
原本将死的戴亦山，竟跃然跳起，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欲利用叶青羽的命剑，刺杀我。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叶青羽为了阻止他，竟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扛下了。
这是一把命运多舛的剑，它曾经杀过我，后来又被我折成两半，如今，却插在它自己主人的胸口。
叶青羽的瞳孔和衣襟上都是溅起的艳红。
她看着我，喃喃道：“我，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
我知道她想听我说什么。
可我伸手合上她的双眸时，却只是说：
“我不会原谅你。
“叶青羽，来世不见。”
14
最终叶青羽也没有作为我的弟子入坟。
那些曾经规劝过我的仙使们，如今个个也没脸再说什么，只把她埋在了后山。
随着她的下葬，以及戴亦山等妖族的死亡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唯独槐珠，经此一战后，进入了沉睡。
她体内，属于铸魂木的气息愈发浓郁了。
这下莫说是詹凌霄，就连我都能感受到了。
但我并没有怀疑她，反而愈发待她珍贵。
终于有一天，槐珠醒了。
刚一睁眼，她便说：“师父，你没事吧，你受伤了吗，你还好吗？”
我心口一暖：“我没事，倒是你，一次两次使用铸魂木的力量，会不会对你的身体有损？”
槐珠听罢，耳根微微泛红，竟讷讷道：“师，师父……你都知道啦？”
是的，我都知道了。
在联系到她对我没由来的信任崇拜，以及她学习仙法的敏锐灵动，和她重伤时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和后来似枯木一样的伤口时。
我就隐隐猜到了，槐珠，就是铸魂木的化身。
想来我能拥有重活一世的铸魂之力，也是她耗费了自己的全部心血，为我换来的。
所以今生，她才会幻化成一个小仙使，想陪伴在我左右，护我成神。
想到她的那些无私的奉献，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放心，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徒弟。
“我唯一的徒弟。”
槐珠听罢，眸中闪动光芒。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后来，槐珠苏醒了铸魂木的力量。
我们两人携手斩尽了世间邪祟，让天下尽显太平。
由此，我们也成功打开了成神之路。
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一次，我们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