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灵山最有希望成神的仙君。
却为了能护住徒弟叶青羽，不惜挖仙肉，取仙骨，替她铺路。
然而在我携她成神那天，叶青羽却从背后一剑刺穿了我的心脏。
“去死吧季怀澈！这都是你欠亦山哥哥的！”
我这才恍然，原来她一直记恨我把她白月光赶出灵山，以至他流浪暴毙的事。
而我对她的付出，在她眼里都只是笑话。
在魂体消散前，我看到她用我的残余仙力，重新复活了戴亦山。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往那条用我生命铺设的成神之路走去。
再睁眼，我重回叶青羽求我收留白月光的那天……
1
一阵娇柔的哭声将我从黑暗中吵醒。
我茫然地睁开眼，便看见叶青羽正跪在廊下，委屈抽泣。
几个和她要好的仙侍们心中不忍。
纷纷向我劝解着：
“季仙君，您不是一向最疼爱青羽姑娘了吗？”
“不过是件收留妖族的小事，您又何必揪着不放？”
“青羽姑娘都跪了七天七夜了，季仙君，您未免也太狠心了！”
……
一句句诘问朝我不断袭来。
我脑子里疼得慌，忍不住挥袖施展了静音咒，这才冷静下来。
夜风将我的思绪重新梳理干净。
我这才明白，自己大抵是遇到什么机缘，以至凝魂重生了。
而且还是重生到了前世，叶青羽用下跪逼我收留戴亦山的节点。
“师父，您为什么就那么自私，只想着霸占我呢！”
正愣神间，叶青羽又发出一声悲鸣。
我循声望去，只见她穿了一袭白衣，似亭亭小荷般，正倔强地看着我。
那张精致的脸庞，同我记忆里最后的模样渐渐重合——
那时她用剑狠狠捅穿我的心脏，一声声辱骂我。
斥责的也是我所谓的自私与狠毒：
“你不就是觊觎我的容貌，才对我百般讨好的吗？”
“装什么高洁，其实你就是个变态，连我的名字都要强行改去，真是厚颜无耻！”
类似种种，不绝于耳。
她把我对她的好，全部贬低成了觊觎和施舍。
就连我为她精心赠与的名字青羽，在她眼里，都是我恶意侵占她的符号。
可她怎么就没有想过，若不是当年我把她从吃人的歹徒手中救下。
又为她挖仙肉，塑仙骨。
无数天材地宝拼命砸下去。
后来的她，能有机会获得仙缘，甚至成神吗？
而青羽二字，分明是我希望她能忘却悲伤前尘，从此如神鸟青羽般无拘无束的美好祝福。
但她，却是以那样的恶意揣度我……
思及此处，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
胸口虽然已没有了那道狰狞的疤痕，可我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的蚀骨之痛。
从心底瞬间迸发，有种密密麻麻的疼。
另一边，见我久久沉默不言，叶青羽咬了咬唇。
接着，她故意威胁我道：
“亦山哥哥曾对我有过一饭之恩，所以师父，就算是抛弃所有，我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把他赶走！”
多荒唐的一饭之恩啊！
不过是旧年为他随手丢弃的一块饼子，都能叫叶青羽感念至今。
而我对她掏心掏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却反倒被她嗤之以鼻。
真心原来比不过一块所谓的大饼。
这种惨烈的对比，愈发把我衬托得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于是我轻轻呵笑了一声，嘶哑道：“是吗，你当真愿意为了他抛弃所有？”
这是我前世所不曾问过的话。
因为那会儿我早已被她可怜委屈的模样动摇了心智。
怎可能揪住她的一句气话而追问不休？
可现在，我却是掷地有声。
叶青羽很显然被我不同寻常的反应惊住了。
不过也只迟钝了一瞬。
她就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仰着脖子冷声道：“是的，我愿意！”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有种不肯服输的韧劲。
曾几何时，我正是被她这种坚韧而又倔强的性格所吸引的。
我觉得这是一种有别于仙界众人的鲜活生命力。
但当她把刺扎向我时，我才知道，这种反噬有多么痛心蚀骨。
“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现在，我不想再体验这种疼痛了。
所以我无视了她惊愕的表情，只挥袖解开了屋内众人的静音咒。
然后下达了我重生之后的第一道灵山密令。
“从此以后，叶青羽的所有用例全部回归普通弟子水平，任何人不准放水与她！”
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我缓步走向内室。
竹门“吱呀”轻阖。
将叶青羽难以置信的眼神，隔绝到了夜雾之中。
2
灵山众人皆知，我对叶青羽的宠爱，几乎已经到达了没有底线的程度。
莫说是寻常的丹药、宝物。
便是自己的仙肉仙骨，我都能眼睛不眨地为她剔去一半。
所以当我这道命令传出去时，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都是不相信。
甚至还有无聊的人打赌，猜我能坚持多少天不去哄回叶青羽。
我心下腻烦，便在诊脉时，向我的好友詹凌霄分辨此事。
讲明自己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可他却是翻了个白眼：“当年你也说过绝不收徒，可为了她，还不是破了例？”
我闻言讪笑，心头却漾起惆怅。
当年我确实心高气傲，说过不愿收徒的话。
也因此，在我把遍身狼狈的叶青羽，从凡间救回来的时候，灵山众人才会感到分外震惊。
可随着时间转移，我已然为了叶青羽一次次突破了那些界限。
所以，就连詹凌霄都笃定了，这次的所谓密令，大抵也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小惩，做不得真。
看来从前的我，在他们眼里还真是卑微啊……
而比起他们，身处流言漩涡的叶青羽，更是自信满满，没当一回事。
她还是和往常一般，习惯性用着远超出自己份例的奢靡物品。
饮的是山泉水，吃的是千年参。
衣服非灵犀阁出品不穿，发饰非七宝斋定制不戴……
曾经那个在荒野间，似小草般生长的女孩。
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我娇惯成了一朵高贵美艳的牡丹。
可笑的是，她自己竟然丝毫不曾发现。
还心安理得地一边享受着这种福利，一边唾弃着我。
而在她的私库帮持下，戴亦山也渐渐恢复了原本俊朗的模样。
惹得仙侍们常把他挂在嘴边。
“仙君，其实那个妖族青年看上去还挺不错的……”
“哦，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饮茶不接她们的话。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时。
我忆起了在茶园初见戴亦山的情景。
彼时背脊佝偻，满面脓疮的妖族青年，曾苦苦祈求着我的收留。
然而再多狼狈的伪装，也不能掩埋住他眸底狠厉的光。
只一眼，我就知道他定是个有心计的角色。
此子，断不可留！
如若换做其他人，我只消轻轻动一下手指，就能让他瞬间粉身碎骨。
可为了不让叶青羽难过，我到底只把戴亦山拒在了灵山门外。
但饶是如此，她还是觉得我太过薄凉。
竟是连连抱怨我道：“师父，你不是说过会答应我的所有要求吗？为什么就不能对他网开一面呢？”
她只当我是因为嫉妒戴亦山而如此行事。
却丝毫不曾考虑过生为灵山之人该尽的责任！
非我族人，其心必异啊。
这么一想，前世的我，也真算是为爱发疯了。
这样肤浅的女人，怎配成为守护万物的新神呢？
正沉思间，一声尖叫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头，就见叶青羽甩鞭抽晕了守门仙侍，已是硬闯进来。
她朝我怒喝道：“季怀澈，你怎能这般狠心！竟当真毁去我的令牌，不许我挑选珍品！
“你可知道没有了这上等灵药，亦山哥哥就会因为不适应灵山环境而受伤！”
她双眸紧盯着我，因为太过气愤，眼眶都沾染成了红色。
她的这种关心则乱，是前世今生都从未对我展现过的。
即使曾经我为她硬生生剥离仙骨，掏出血肉，得来的也不过只是一句淡淡的感谢。
我本以为，这只是她的性格使然。
所以饶是如此，我也没有介意。
而是心疼地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回她的面前。
只为博美人一笑。
可现在，我看透了，也厌倦了。
所以面对着她的滔天怒火，我只是浅浅勾唇：
“我知道啊。
“但是，这不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吗？”
3
叶青羽被我的回话搞愣了。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我的意思。
一双杏眸很快泛出悲愤的泪光，摇摇欲坠，欲哭不哭地望向我。
“师父，您是真的要这样和我赌气吗？”
怪可笑的，方才她还对我一口一个直呼大名。
可现在有求于我，却又用上“您”和“师父”的恭称了。
放下茶盏，我轻叹道：“你想多了，我正忙于冲击神位，哪有工夫考虑别的？”
这些其实都是我的真心话。
因为前世的我，为了能和叶青羽天长地久，实在耗费了太多精力。
以至于自己的仙体衰弱，登神时甚至来不及提防她的暗算。
而今生我想通了，与其为了这种人忙里忙外。
我为何不多专注自我呢？
但被我放纵惯了的叶青羽，显然不能接受这种落差。
于是她红唇紧抿，娇声冷哼起来：“好，既然你如此无情，那我就自己想办法解决！”
说着她摔门而出，浑然不曾发现身后其他仙侍们的表情怪异。
“最近仙君确实都在潜心修炼啊，倒是这青羽姑娘，竟是好久不曾在课堂见过她了。”
“可不是吗，长此以往，恐怕是有碍仙途啊……”
叶青羽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照顾讨好戴亦山身上。
为情所困，自是容易走向迷途。
可怜我前世当局者迷，竟连如此浅显的问题都没看清。
真是白瞎了多年功力！
好在今生我又有了机遇弥补遗憾……
这般想着，我阖上眼，重新掐诀进入了修炼之中。
这一闭关，便是整整半年。
4
再一次踏出房门，天地之力显得更加亲和了。
似乎我抬手就能触及云霞，垂眸就可揽尽湖光。
这种充盈全身的力量，让我心中感到了无比踏实。
然而就在我邀大家共庆时。
一个不速之客却打断了这份喜悦。
——浑身浴血的戴亦山，在众目睽睽之下撞翻了仙侍的茶盘。
他趴在地上，紧紧拽住了我的裤脚。
并用凄凉的口吻告诉所有人。
因为我的漠视，叶青羽只能以身犯险，前往后山搜寻药材。
结果可想而知。
疏于练习的她铩羽而归。
流出的鲜血，直把戴亦山的衣服都染红了。
“仙君，您怎样唾弃我，厌嫌我都没有关系。可您不该对叶姑娘袖手旁观！
“难道您曾经对她的师徒情谊，都是假的吗？！”
以我居高临下的角度，能很清晰地看见他在说这话时，眸底俱是邪恶和得意。
可周遭的其他人却看不到。
他们只是面露愕然，然后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我们。
想来修仙的时光无趣，这种八卦，自然很能旁人的注意。
戴亦山打的，大概就是想用群众舆论逼我就范的主意。
不过他不知道。
我这人啊，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这样威逼利诱了。
所以想也不想的，我就抬脚猛然踢飞了这个白痴。
他似乎也没有料到我会如此直接。
一时没有防范，竟“咕噜噜”一下滚到了院前。
泥泞扑打在他的脸上，显得狼狈至极。
闻讯赶来的叶青羽，正好将这一幕看在了眼底。
原就对我心怀抱怨的她，当即愤怒道：
“师父，你这是在干什么！亦山哥哥本就生病体弱，你这样会害死他的！”
说着，她不顾自己身上仍伤痕累累，强行使剑朝我袭来。
那是我为她量身定做的宝剑，为此我耗费了整整十年心血。
可她，却拿来杀我两次！
好在这把曾经将我心脏捅穿的利刃，此时不过是个没有开智的半神器。
所以我连躲避都懒得。
仅是轻轻一弹指，就把它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碎片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叶青羽难以置信地瞪住我：“为，为什么？……”
本命剑的破裂，使她从喉间吐出一口浓稠的鲜血来。
原本还在卖惨的戴亦山，见状傻了眼。
他当下顾不得再装了，忙扶住叶青羽，关切地问：“叶姑娘，你没事吧！”
倒在他怀里的叶青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素来对她视如珍宝，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的我。
居然真的出手折断了她的本命剑！
她的眼睫中慢慢酝出一汪泪水。
望向我时，整个人都抖得不行。
“季怀澈，你怎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如此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