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亲自接生,从小搂到大的孙女。长得玉雪可爱,偏偏命运多舛。小小年纪失去娘亲,在继母的算计下长大。
而本该是最大靠山的她,为了徐家前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白珍珠到如今。纵容得她越发的有恃无恐。
真真是养虎为患!
害孙女的罪魁祸首,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她这个做祖母的。但凡她脑子清醒一些,管家严格一些,孙女和她都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孙女难道不明白吗?她明白的。
她只是感念那点微不足道的微暖,不愿意和她这个糊涂的老东西计较而已。
人心都是肉长的,孙女信任她,千里迢迢回来替她找证据洗脱冤屈,她不能替孙女做主,至少该让她知道真相。
徐老夫人让徐照影趴在她膝盖上,抚着她的头发说:“阿慈,这一次,祖母不是想息事宁人。而是无能为力。白珍珠动不得。”
“白珍珠和白家,握着徐家的大把柄。咱徐家不敢得罪他们,就怕把他们惹急了,他们鱼死网破。”
“大把柄?什么大把柄?”徐照影猛的把头抬起来,看着老夫人。
徐老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是一桩丑事。祖母一直替你父亲留着脸面,谁也不吐露半个字。可事到如今,也应该让你知道了。”
“十多年前,你父亲在江南道做官时不学好,偷偷进赌场赌博,结果输了五十万两纹银。赌场找上门逼债,你父亲没钱还,只好去求当地首富白家。白家二话没说就替你父亲把赌债还了,条件也很简单,娶他们家最出色的女儿,也就是你继母白珍珠。”
“你父亲那个蠢的,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就答应下来,高高兴兴娶了白珍珠。自以为占了大便宜,根本没想到白家没把欠条还给他。白家一直把欠条捏在手里拿捏你父亲,让他动弹不得。”
时隔多年,徐老夫人每每想到此事,痛骂一番白家狡诈外,都是恨铁不成钢。
恨儿子不长脑子,更恨他烂赌,把徐府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可儿子是自己生的,再恨也要替他收拾烂摊子。
她心力交瘁,疾病缠身,多少次都想一死了之。可她不敢死,怕死了徐家更乱,她没法向列祖列宗交代。
徐照影都震惊了。
万万没想到父亲娶白珍珠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段隐情。
当时所有人都不理解父亲为何娶商户女,父亲说是情之所至,义无反顾。
她竟然真的信了,一直信到现在。
真够蠢的!
还有父亲,当年惊才绝艳的探花郎。她以为他只是任性了些,自私了些。没想到竟然是个赌棍。还输了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两是个什么概念?
徐家世代官身,祖祖辈辈积累到现在,全部家产也不到二十万两白银。
父亲这一输,就算把徐家整个卖两遍也赔不起。
他到底是怎么敢的?难道一点都不考虑祖宗基业,不考虑母亲幼女吗?
他就这么为人子,为人父的?简直荒唐!
还有她的证据,到底该不该交出去,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交出去了,白珍珠必然受死。可父亲也完了……
倒不是舍不得父亲受罪,父亲身为天子门生,百姓的父母官,进赌场的那一刻起,就该受到惩罚了。锦衣玉食的逍遥了十多年,本来就是赚的。
她为难的是,徐家还不起这笔巨债。
白家一旦追起债来,徐家众人将会成为背负巨债的丧家之犬。白珍珠和徐正阳罪有应得,可祖母和他们三姐弟,该何去何从?
尤其是祖母和病恹恹的徐坦,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徐坦一旦丢命,徐家也不复存在了。
到那时,她就成了徐家的罪人!
罪人之名徐照影担负不起,也不该由她来担。
可要像祖母似的,隐忍不发,打落牙齿和血吞,她做不到。
忍字心上一把刀。她凭什么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再说,即便她想和平,想休战,白珍珠会答应吗?不会的,她只会举起砍刀,越发用力的砍向自己。
他们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局面。
这就更不能忍了,需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徐照影站起来,拉把椅子坐到祖母对面,对她说:“祖母,一味忍让不是办法。憋屈不说,还助长了他人气焰。您得管教好白珍珠,让她没办法再胡作非为。”
徐老夫人有气无力的说:“看着徐府乌烟瘴气的,祖母何尝不想管教她?想的不能再想了,可是……”
“没有可是。”徐照影猛然坐得笔直,眼神闪出凌厉的光来,声音冷然:“再可是下去,徐家该彻底完蛋了。”
徐老夫人看着出鞘利剑般的孙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徐照影打定主意将祖母说动。
她一个人单打独斗太艰难了,必须要有同盟。而一心想徐家好的祖母,是最适合的同盟人选。
祖母从前想叉了,生怕打老鼠,伤了她心中的宝贝玉瓶徐正阳,才做下许多糊涂事。只要好好跟她讲道理,她会听的。
徐照影语气放软,慢慢说:“白珍珠所依仗的,不过是父亲赌钱借债的把柄。
可祖母您别忘了,不止白家有把柄,您也有把柄。她陷害婆母,谋杀继女,害死十八个下人的证据,就是这个把柄。
我想江南巨富白家,是一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嫁入高门的姑奶奶,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对吧?那他们还怎么当仁商,做生意?
她和白家敢把借据拿出来公示天下,徐家便敢把她作恶的证据摆给世人。
互相捏着对方的把柄,互相牵制对方,谁怕谁啊?
不,两相比较起来,他们应该更被动一些。”
徐老夫人听着孙女的话,脑子像是被重锤锤过,忽然间散开混沌,清明起来。
对啊!不止白家有徐家的把柄,徐家也有白家的把柄!比较起来,白家的罪过大多了,白家人的恐惧比徐家更甚许多。徐家完全可以反客为主,跟白家谈条件。
她可真是越老越糊涂,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一味的投鼠忌器,生怕宝贝儿子被牵连了受苦,都已经忘记该如何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