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照影快速的替秦风算了一笔账。细粮二十斤要一百八十文,二斤油要四十文,再加一斤盐巴三十文。一户人家每月粮食开支得二百五十文,一年就得二千文,也就是二两银。他一起照顾了十四户老人,每年光粮食开支就将近三十两纹银。
老年人体弱多病,生病吃药是常事,医药费和添置衣裳的钱起来,又是好几十两银子。
这里开支几十两,那里开支几十两,秦风可不就穷么。穷到吃不起细粮,家里没有一滴油。
原来,他并不是什么抠门精,只是把每文钱都用在他认为值得的地方。
徐照影呆呆的看着秦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秦风没感受到她的注视,态度极好的把最后一个老太太送走后,转身回屋,从屋里抱出一个男人来,放到躺椅上。
徐照影仔细看向那男人,发现他两条胳膊,两条小腿都没在了。正要问谢长安这是什么情况时,看见秦风接二连三又抱出几个人来。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却没有一个完整的。
秦风把这七个人仔细安顿好,又回屋扶出两个拄着拐杖的盲人。然后和两个盲人一起,替那七个躺着的按摩起来。
十个大男人在院子里有说有笑,不时还会打几个大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么幸福美好的画面。
徐照影的嗓子眼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不用谁告诉她,她也知道这九个儿郎,曾经是秦风的同袍。他们保家卫国,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失去养活自己的能力。秦风不嫌弃他们,把他们接过来,自己养着。
替十四个死去的同袍照顾老人,养活九个没有劳动能力的男人,秦风肩膀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他无权无势,虽有几分本事,能赚到一些银钱。可大头部分,还是得靠采集五灵脂那样子,拿命去拼。
这是一桩只赔不赚,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买卖。平时看起来无比精明爱财的人,竟然在默默做着这样一件事情。
徐照影仰望过好多光芒熠熠的人物,却不知道朝夕相处的秦风,亦如日月星辰般照耀着许多人,给这些人带来光芒和力量。
谢长安不知何时也下马车跑进院子,加入他们的高谈阔论。徐照影自己赶车回小北村。
再次见到秦风的房屋和摆设,她不再觉得寒酸简陋,反而像是有了一层温暖的柔光。她沐浴在这光里,通体舒畅。
徐照影在房前屋后走了两圈之后,一头扎进房间里,拿出画纸开始作画。
奇门镇市场上,小北村田间地头,石柱山上,分别有哪些花草,如何搭配照顾,画下来;她没见过,但适合此地生长的花草,画下来;不适合本地生长,在别处运用的多的花草,画下来;京城和姑苏城里,她见过的园子多,也仔细回想了画下来。
她短短时间内,就在齐门镇接到三处修园子的,可见这是个靠谱的营生。她要把她所知道的,都教给秦风和谢长安他们。为他们的光辉事业,出一份小小的力。
秦风踏着落日回家时,看见徐照影房门紧闭,以为她还在生气。进厨房做她爱吃的菜和点心,准备晚饭时向她赔礼道歉。
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刚把火点燃,徐照影就来了。依在门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最后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秦风,你比我刚来时,长高了许多。”
嗯,形象高大,需要仰望。
“胡说八道!”
秦风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烧火的手一顿。
他都二十四岁了,还长得哪门子高?不过姑娘轻松说笑,是不是代表气已经消了?他是不是可以少做一两个菜了?
徐照影一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想干啥。她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他,看他好不好意思把准备好的菜收回去。
被姑娘杏核般的大眼盯着,秦风最终也没把菜收回去,做了丰盛的四菜一汤。
等秦风把大部分饭菜都刨进肚里,徐照影这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说,你有本事藏,你有本事别吃那么多啊!
秦风汤足饭饱,舒服得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问道:“徐姑娘盯着在下看,莫非在下脸上有花?”
“土壤颇为肥厚。”徐照影一本正经的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厚度,道:“适合种些小浆果,饿了伸出舌头就能吃到,省粮食。”
“主意倒是好主意,只是种子难以弄到。要不这样吧,咱俩继续合作。你出种子,我出脸皮,种出来五五分成?”秦风也一本正经。
徐照影托腮沉思的一番后,摇头:“不了,浆果不耐运输。千里迢迢到了京城,只剩一张酸涩的皮,我根本吃不上。赔钱的买卖,我不做。”
“小风,和客人聊天这么开心呐。聊了些什么,杨伯父也来听一听!”
秦风正要说话时,杨正宏推门进来,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默默打量徐照影。
长得也就那样,白的跟个鬼似的。娇娇弱弱,一看就不好生养,也不晓得秦风看上她哪点。
“杨伯父,您怎么来了?有事叫我过去就是,何必辛苦走一趟!”秦风赶紧迎上去,搀住杨正宏的胳膊,扶着他朝屋里走。
杨正宏笑得一团和气:“你别太紧张了,我还没老到走不动的地步。”
徐照影看见有客人来,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后,准备回屋继续画图。杨正宏忽然跟她打招呼:
“你就是京城来的徐姑娘吧?在这里住得可好?有没有不适应?”
“谢谢伯父关心,我住的很好。”徐照影停住脚步,微笑应答。
杨正宏状似好奇的问道:“我年轻时在码头扛过包,听过往的贵人说,咱们住的房子,还不如他们的茅厕好。他们随随便便一个马桶,就要几十两银子。出门随手赏人,也是动辄几十上百两银子。徐姑娘,这可是真的?”
“小女见识浅,知道的不多。”徐照影微笑着说:“就我所知道的,并不是这样的。”
杨正宏越发好奇起来:“那你跟老头子讲讲,豪门大户到底是什么样的?也让我长长见识。”
主要是让秦风知道,他和徐姑娘,根本不是一个世上的人,不要肖想不该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