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舒醒来时已经没看到南戬的身影了,她四处望了望,视线停在了不远处的石壁上,石壁上有丝血迹,好似干了很久,她回想着,犹记昨晚她与南戬发生争执的时候,她推了他一把,莫约就是在这相同位置。
他,受伤了?
不应该啊,她昨晚也没有多大力气推他的……
想到什么般,她沉默了会,就看南戬回来了,手里是杂草编织的碗,里面依稀载着水。
“醒了?喝点水吧。”
南戬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将手中的水递给她,道。
公冶舒看向他手中的东西,倒是没想到他一个大男子还会用草编这些:“这水,你从哪弄来的?”
她看着还算干净的水,有些好奇。
南戬将水递在她略干裂的唇边,解释道:“清晨石壁上滴下的露水,将就喝点吧。”
公冶舒眼神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接过了那草编的碗,喝了几口,这一滴一滴的接,想必也是花费了不少时辰。
想着,将碗掉转的头,递给了他,道:“那你也喝点吧。”
南戬接过水,却没有喝,“我喝过了。”
只见他从怀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帕子,往水里沾沾,就在她不懂他这是何意时,她感觉到额间一阵湿意。
她抬头望去,那张喜怒无常的脸上难得的一丝温和静雅,他用帕子沾了水,在她额间、脸上轻轻的擦了起来。
公冶舒心下一惊,有些躲闪。
“别动,这里没有条件给你收拾,就随便擦擦吧。”
公冶舒没动,有些担心:“寻水不易,还是别浪费了。”
南戬闻及随口一道:“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有点脏了便是要……”
话戛然而止。
帮她擦脸的手也霎时一顿。
公冶舒抬眸,看着那张微慌的脸,那张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紧张情绪,在她眼里无限放大,她抑制着呼吸,问他:
“我以前?你是怎么知晓我以前如何的。”
南戬撤回了自己的手,将帕子收了起来,语气强装着镇静:“王妃你自小金枝玉叶,眼前这等苦自是不曾吃过,想必是如此的。”
这几句话在公冶舒耳里是那般的心虚。
“是吗?”她直视他的目光,反问着。
“想必,是的吧。”
她点点头,嘴角有些嘲讽,眼中冷意了不少,“你转过去,让我看看你的背。”
南戬捧着水的手轻捻着草,语气有些故作轻挑:“王妃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现在又不在意了?”
她深吸一口,死死的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不错过任何信息:“我从悬崖坠落没受什么伤,想必是你帮我挡了,所以我想看看你伤势如何。”
“小伤罢了,不碍事。”南戬一口回绝,欲要起身。
她先他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两人对持良久,不肯罢休。
南戬盯着她半响,转了过去,语气带着不在意的轻挑:“既然王妃想看,那便看吧。”
公冶舒看着他背对着她,屏着呼吸,伸手要去扯他的腰带,因为腰带在前面,她并不想走到前面,只得在后面解了半天,还是没有解开。
南戬有些不耐烦的情绪上来了:“王妃不是已经嫁为人妻了吗?怎男子的腰带还解的这般笨拙?”
他承认,说这话时,他带着浓浓的醋意。
公冶舒小手一顿,脸上有些涨红,她并非想做什么,就是那日坠崖时的话让她生出一丝幻想,她想确认,他不是公冶亓,便好 。
她并不希望南戬就是公冶亓,她倒希望公冶亓永远是她心里的那根刺,不拔出来也好,就让他随着南蛮一同覆灭消失吧。
干干净净,从头开始。
南戬大手一解,腰带滑落,衣袍散开,露出了宽阔厚实的背部。
她只快速一瞥,却是停留在了那伤痕累累的背部,背正中大面积的乌紫的发黑,还带着四处的划痕裂口,已然是血痂一片,看着十分狰狞血腥。
“你……”
公冶舒退了几步,她倒是不曾想过会是这般严重,又伸手摸了摸他的两侧肋骨,这么高的坠落,饶是武功再高也承受不住,他这几天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南戬脸色微僵,身子有些僵硬,往前了两步,移开了她的手,将衣服重新穿好,语气依旧是那般的平淡:“王妃不用担心,皮糙肉厚的,这不算什么。”
公冶舒重新抬头打量着他,若是他不是公冶亓,倒是可以与之相交一番。
想着再看眼他的伤势,“坐下来,那些血痂还是要清理干净,不然……”
南戬打断她的话,带有揶揄的口吻打趣着:“王妃再看的话,可是要负责了。”
她哑言:“你在说什么!”
他挑眉:“王妃总不能专逮我这种温厚老实的占便宜吧?王妃再这般撩拨我,我便抢妻了,也不管什么礼数世论了。”
公冶舒眉间一沉,随即转身,坐在了一处石头上,语气微凉:“那你便自生自灭好了,你若死了我还能分口肉吃,方可撑到我夫君来之日。”
“啧啧。”
南戬看向那瘦弱少女的脸庞,没再说话。
连接几日,公冶舒与南戬都在这天缝中,除了每日的清晨的露水,就再也不曾进食过任何东西,很快,公冶舒便体力不支,头晕的厉害,全身无力,有些沉沉入睡。
“公冶舒,醒醒。”
她晕乎之际看到了姜元,“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只见姜元宠溺一笑,摸着她的头:“傻瓜,怎么会?有我在,不怕的。”
她甩了甩脑袋,姜元的脸在她眼前消失了,只有南戬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她神情有些暗淡,说不出的失落。
“别睡,我去找点吃的,等我,好吗?”
南戬眼里一片着急,他还能再坚持几天,就怕她坚持不住了,说着,便将她靠在了一个平坦舒服点的地方,去找吃的了。
公冶舒无力说话,任凭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她闭着眼,静静的等待着,不知是等待着南戬的回来,还是等待着死神的到来,只知道,过往的一切在脑海中如皮影戏一般不间断的闪过,喜怒哀乐,她这一声生,到头来,还算有个较好的结局,唯一的遗憾就是姜元不在身边,他应该也会很伤心吧。
但愿下一世,能够早些相遇他。
不知过了多久,公冶舒耳边响起了南戬的声音,他回来了?
她睁着微弱的眸子,入眼的是肉,生的火将它烤的外焦里嫩,阵阵香味让她醒了不少,南戬扶着她靠坐了起来,将手中烤好的肉递在了她的手上。
她确实有些饿了,当咬在嘴边的时候,心生疑惑:“你从哪打的猎物?”
他眼神有些躲闪,道了句:“你先吃。”
就在她想将肉往嘴里递之时,看着这既不像野兔又不像野鸟飞禽之类的东西,脑海中忽的莫名闪过一些片段,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她转头看向了坐在一侧的人,从上到下打量着,视线停在了他的左手臂,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拿着烤肉棍的手发颤了起来。
“你,你?”
公冶舒怎么也压制不住的颤抖,看着一脸平静的他,终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肉哪来的?”
明显感受到他的一顿,只那一秒的僵硬,便让公冶舒认定了她心中所想,猛的起身,将手上的肉扔出了老远。
“你这个疯子!”
南戬看着公冶舒过激的举动,眉间一沉:“你这是何意思?”
公冶舒退后了几步,带着厌恶的眼神看向他:“你这个怪物,离我远点,你,你!”
在听到怪物二字,南戬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大手扯住了公冶舒,反问:“我怎么怪物了?嗯?就割了块自己的肉就是怪物了?”
南戬的承认让她心底升起一丝恐惧来,“放开我!”
南戬神情彻底不耐烦了,心中的戾气欲要爆发出来,常年在死人堆里找吃的他已经对眼前的女子足够多的耐心了。为了能活着,吃人肉又怎么了?不吃怎么活下去?
“你想死在这吗?”
南戬问道,不等她回答,拽着她捡起了被她扔出去的那块肉,在自己衣服上擦拭了番,再次递给她,道:
“吃了。”
她瞳孔放大了一倍,闻着眼前这块肉,她只想吐,胃里一阵翻滚,小脸苍白不已,显得她更虚弱不堪,好似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南戬眉峰一沉,眸中如寒窟,将她紧紧扣在了自己的面前,犹如炼狱恶鬼,道:
“你不是早想将我拆之骨,食之腹吗?如今我便在你眼前,你怎不敢了?元桑。”
元桑,是她的闺名。
公冶舒醒了,她彻底醒了。
那元桑二字,犹如将她醍醐灌顶,浇的她全身冰凉彻骨。
她抬起如当年一般恶恨的眸子,看向他。
“对,就是这种眼神,记着你当年的话,今日不正如你愿了,吃了它!”
南戬怒红了眼,将手中的肉扔给了她,“如今的白眼狼回来了,不是说对不起你吗?那今日便在此处给你偿还了,用我公冶亓的肉来撑着你见姜元的那一日。”
“可好?”
最后二字,他说的有些颤音。
公冶舒笑了,有些悲戚,转而眉间细挑,眸子微红,扬着头,“好。”
那模样犹如当年她们初识,是那样的不卑不亢,眉间扬溢的坚定。
公冶舒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吃掉那块肉,她将那块肉再次扔的远远的,身子虚脱的滑在了地上,口里依旧念着“疯子”二字。
公冶亓看着她的这般模样,眉头紧皱,浑身冷意四起,袖口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一侧的火堆已然烧的快见底,稀稀疏疏,零零散散的火星子在这夜显得格外的悲戚感。
许久后,男人走掉了,消失在黑夜中。
公冶舒蜷缩在暗处,她没有眼泪,她只有恨意,恨的她发抖,她转而毅然的摸上了发髻的簪子,紧紧握在手里。
等待着,她知晓他还会再回来,她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