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大婚。
天还微微亮,公冶舒就被阿芹喊醒了,紧接着就是好几位婆子跟在后面,为公冶舒沐浴净身,换上大红的喜服,锦茜红妆蟒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边缘尽绣鸳鸯石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宝石领扣扣住。大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发髻正中戴着联纹珠荷花鸳鸯满池娇分心,两侧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衬得别有一番可人之姿。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盛京的街头排到了街尾,路旁散着数不尽的花瓣,就连城角头的无人住的破房子前都挂着彩灯,满城的树上都系着红绳,两侧的街旁还有护车的侍卫,随车的喜庆丫鬟婆子们散着喜钱与喜糖,家家户户都领到的那红的发亮的沉甸甸喜钱,笑的合不拢嘴。
“这么大手笔?是哪位贵人家的喜事?”
见还有人竟然不知晓的,一侧的大娘向人说道:“怎这般孤陋寡闻的?今日是政安王的大婚,政安王是何等的大人物,这都不知道?可真真白活了这一世。”
那人应着点头,又问:“那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那位大娘脸色有些愣,看着远处那八抬大轿中的身影,语气中有些惋惜:“倒不是哪家的千金,是个异国女子,生的是极美的,也是个落魄公主,但要是说起来,这女子还真真配不上政安王了。”
又一女子接着话,满脸的愤怒:“政安王是何等的高贵,她是连提鞋的资格都不曾有的!俺的高岭之花啊!俺的熠熠月光啊!”
那位大娘嫌弃的看了一眼,站远了些:“话是如此,可人家那容貌,是你八匹马跑死了都追不上的!”
人群中,女子替政安王惋惜,而那些男人们,则是一脸的羡慕,娶了如此的美娇妻回去。
也有些打着爱国侠义之人,则是骂着:堂堂好儿郎,怎可沉迷于美色?多好的功名利禄、多好的大好河山,怎可娶个亡国女子?
真真是女子为祸水,不可沾啊不可沾。
政安王府,众客都已坐满,就等两位新人拜堂了。
“去催催,看看姜儿的马车到哪了?”
大殿上的老夫人,沉默了许久,也开了口吩咐着,底下的小厮领命从侧门出了去,往城门口方向去了。
“阿乐,你去……跟她说一声,别急。”老夫人思虑了一下,开了口。
阿乐没想到关键时刻,老夫人还是会接受阿舒的,起身应道,转身去了内殿,内殿中,公冶舒安安静静的坐着,等候着,脸色平静极了。
因为公冶舒知道,姜元他一定会回来的。
虽然如此,阿乐还是将老夫人的原话告诉了公冶舒,公冶舒听完脸上一片柔和:“阿乐,你替我回过老夫人,我不急,我等着,王爷会回来的。”
阿乐摸了摸公冶舒的手,也是安慰着:“嗯,王爷很快就回来了。”
阿乐将公冶舒的话传给了老夫人,老夫人面上微愣,倒是没想到她是如此临危不乱的性子,十分不错。
前殿响了动静,老夫人让阿乐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阿乐来到前殿,见殿中站着的人,难得的面色一僵,上前行了行礼:
“阿乐见过嘉玉公主。”
多日不见的储正宁也穿着一抹红,梳着高髻,随风摆动,是那么的张扬明亮。
只是,阿乐看着储正宁身上的那一抹红,觉得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姜元呢?”储正宁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姜元的影子。
阿乐恭敬的回道:“回公主,王爷现在不在。”
储正宁听说姜元早在半月余便去了槐城辽山,现在看来,还没有回来。储正宁点点头,又问道:“公冶舒那个贱人呢?”
说的话没有避讳,就那么让在场的众贵族百官听了去,顿时众人小声的议论了起来,阿乐见状,皱起了眉:“公主,她是皇上钦赐的政安王妃,您如此羞辱,不妥吧?”
储正宁一笑,“你区区个妾,也敢质问本公主?本公主也觉得不妥极了!”
阿乐一愣,微微低下了头,袖中的手紧紧握着。
储正宁不屑的嗤笑一声:“今日日子特殊,本公主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想会会公冶舒,你把她喊出来。”
“嘉玉公主真是好大的口气,让老身来会会你如何?”
李妈扶着老夫人,缓缓走了出来。
储正宁先是一愣,后淡淡的笑了:“老夫人,您身体不好,还是别参与这些事了,等会有个好歹,姜元哥哥又该怪宁儿了。”
老夫人听出了储正宁话中的意思,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分,让在场来此婚礼的人一个明白:“嘉玉公主,您也刚过及笄,怎还这般不知羞?大庭广众之下还敢来闹婚了不成?”
储正宁早已经不怕老夫人了,之前讨好老夫人,是想得到老夫人的认可,可如今,老夫人已经认可了那个贱人,她堂堂公主,凭什么还要去讨好个老婆子?
“老夫人此话说的有何依据不成?正宁一没闹婚二没打人,只是曾与公冶舒有过几面之缘,想见见也成了正宁的不是?”
老夫人冷哼一句:“嘉玉公主还是先回吧,今日是两人的大婚,怕是见不了新娘子了。”
“哪呢?大婚连新郎都没看见人,怎么?欺骗本公主也就算了,莫要欺君了才好。”
储正宁故作一脸天真,朝老夫人笑笑。
只要过了吉时,姜元还没有出现,她储正宁就有办法,让这婚结不成!
她派去的手下已经去拦了,她始终相信,任何事情只要她想,就能!
老夫人看了眼时辰,还有半刻,派去的家丁也还没有回来,心里生起了一丝慌张,心里一紧张,老夫人身体就吃不消了,便眼前有些黑,摇摇欲坠的身子被一双细手扶着:“老夫人,您先去进里面坐着,我来处理便好,王爷那边也不用担心,方才家丁来报,说是王爷已经进城了,马上便到府。”
老夫人稳住身子,抬头看向公冶舒,“可是真的?”
公冶舒撇了眼储正宁,红唇轻勾:“自然。”
老夫人心下一安,点点头,由李妈扶进了大殿。
“呵,别痴人说梦了,姜元他今日不会来了。”储正宁见公冶舒一身的大红喜服,脸上精致的妆容,让储正宁看的牙痒,她恨不得将眼前女子身上的喜服撕下来,这一切本该是属于她的!
可储正宁不能这样,她关了这么久的禁闭,可不能再进去了。
公冶舒目光深邃的看向储正宁,“你怎么知道姜元今日回不来?”
储正宁别开她的视线,声音高了几分:“能不能来,你等着便是。”
公冶舒直直的盯着储正宁,也注意到了储正宁身上的红衣,问了句:“你,为何这般喜欢姜元?”
储正宁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微微一怔,有些恍惚:“喜欢便喜欢了,不曾有任何借口与理由。”
这样啊,公冶舒重新打量了储正宁一眼,“倒是在帝王家很少见到你这般执着的喜欢。”
储正宁冷笑,睨了一眼公冶舒,“莫要拿本公主同他人论,姜元哥哥是正宁这辈子追寻的归宿,不得不善终,无论今日,你是否为姜元之妻,公冶舒你记好了,有一日,我会得到我想要的。”
哪怕是迟来的,或不属于她的,都没有关系。
公冶舒目光通过储正宁,看向了后面,他应该是听到了吧?
姜元此时已经换上了喜服,那身大红的喜服在姜元身上是那么的合身,墨发嵌入宝红冠,浑身上下都穿着喜庆的颜色,却遮盖不了微微发白的唇。
“姜元?”储正宁见到姜元出现在身后,有些吃惊,却很快隐去,眼中带着多日未见的思念,想抱一下姜元,姜元身子微微一偏,避过了储正宁的怀抱。
姜元微微僵了僵身子,没有向前走去,只抬起眸子望着公冶舒。
公冶舒盯着姜元苍白的唇,有些不确定的靠近,刚靠近着男人的旁边,就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还未等公冶舒说话,男人高大的身子就压了下来,在外人眼里,就想是多久未见的两人相拥。
可只有公冶舒知道,眼前的人重心已经全靠在了自己身上,鼻间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公冶舒担心的看了一眼沉在自己颈间的男人,再扫过等着参加婚宴的众人,开口道:
“感谢大家今日赏脸来参加王爷与我的婚宴,王爷一路来已然劳累,就不承大家的酒了,这里,我替王爷自罚三杯……”
公冶舒意示阿芹将酒拿过来,身上的男人动了动,直起了腰身,看着此番举动的公冶舒,拿过酒杯:
“本王是有些累,但这喜酒还是得敬敬各位的,人生就此一回,怎能夫人代替?”
姜元端起酒杯,转向了众人,挨个挤进了人群,一个一个敬着酒。
公冶舒皱眉,想进去将姜元拉出来,“长耿!站在这做什么?他什么个情况别人不清楚,你也不清楚?”
长耿眼中也是一片担忧,可依旧没有行动,王爷想敬酒,他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公冶舒也知晓姜元的性子,只能焦急的等待着。
很快,敬了一圈,众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姜元却放下了酒杯,他还想留些时间与她。
长耿替姜元回绝了各位的热情,留东郭柿在场周旋一二。
“来来来,今日,我东郭柿来陪各位喝的尽兴,我家王爷还要忙着洞房呢。”
东郭柿提起酒壶,加入了众人之中。
姜元步态不稳的牵起公冶舒的手,向大殿走去,公冶舒拉住他,压低了声音:“姜元!你还要去干嘛?”
受着伤,怎么还不当一回事?!
姜元抬起眸子,认真的看着公冶舒,道:“怎么?不与本王拜堂了?”
那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了公冶舒心里。
公冶舒紧了紧姜元微微冰凉的手,声音有些哽咽:“你受伤了,先不拜堂了好不?”
姜元眼神温柔,盯着公冶舒的眸子,抚上多日未见的脸庞,声音沙哑:
“不好,本王要拜。”
公冶舒心里一暖,脸庞上划过一滴泪,姜元那苍白的唇微微一勾,用指腹轻轻揩去公冶舒的泪,笑道:“傻瓜,这等大好日子哭什么?”
说着,拉起公冶舒去了大殿。
而一侧的储正宁看着直直走进去的姜元,脸色微僵,从姜元进府,就不曾看过她半分。
储正宁心里一痛,不甘心由然而起,她记着今日这繁华盛京的场面,她会让姜元甘心的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