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县的县衙就在普光村与普云村的交界处,一座小院子,破瓦落门的,显得有些寒酸。
宋逾遥和元七站在裴观雪左右,她打量着这简陋朴素的县衙大堂,嘀咕了一句:“这县衙看上去,怪寒酸的。”
“都说山高皇帝远,看不见的地方才穷的叮当响呢,这侑州卢县就在京城旁边,怎么也穷的这么明目张胆的?”
元七双手将剑横在后颈上,又念叨着:“还有啊,这个卢县县尉该不会是老的不能动弹了吧?怎么让我们二爷等这么久?”
“再等等看吧,再等他一会儿,还不出来,我就亲自进去将他抓出来!”宋逾遥捏紧了银枪,语气里多了丝愤然。
而裴观雪则是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任由这二人说话,也没有打断他们。
倒是出来了两个捕快,穿着快褪色的蓝色马褂,慢吞吞的走到了裴观雪面前,行了个礼,道:“辛苦侯爷久等了,我们县尉染了风寒,服药之后歇了许久,大夫说了能睡就让他多睡会儿,我们县尉啊,太辛苦了,又上了些年龄…”
“啰嗦个什么劲儿!你家县尉若是年纪大了,坐不了堂办不得差了就该写道折子传到京城去,让朝廷放他回乡养老!少在这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等捕快说完话,元七已经骂出了声。
那捕快瞪着眼睛还想说话,可对上元七乌漆墨黑的脸色,咽了咽唾沫到底还是没敢继续说下去。
裴观雪问道:“这意思,就是说你们县尉病的见不得人了?”
“真是稀奇,你们县尉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不成!文书送到,不来相迎配合办差便罢了,如今我们侯爷亲自上门来了,竟还托病不见!”
宋逾遥越说越气,长枪一甩,直指那两个捕快,怒道:“我看你们是作死!”
一高一矮两个捕快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的说:“这位爷,我们县尉是真的病了…实在是没法子陪您去查什么案子…再说了,我们也没听到上头有命令下来,说有什么案子要重审啊…”
说到后面,二人声音变小了些,可意思就是那么回事——裴观雪这一遭是属于多管闲事,没有上头的明文定律,人家不接待你不配合你,那也是说的过去的!
元七嘴一张,话到喉头,却一时间找不到反驳别人的话!
心绪七歪八扭的,开始骂起了郑殊:“二爷!都怪那个郑殊!没事儿找事儿!”
裴观雪瞥他一眼,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
说罢,裴观雪起身,朝那捕快走去。
他走一步,那两人便退一步,又警惕又恐惧的看着裴观雪。
“劳烦带个路,我去看看你们县尉…到底病的有多严重?”
“这…”
两人正在为难之时,由远及近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县尉的病!我知道怎么治!”
三人循声望去,竟然是闵勖之和小乙来了!
裴观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打量着闵勖之。“你知道,县尉是什么病?”
“嗯。”闵勖之点点头,怪笑着看向那两名捕快,又说:“正好我会些岐黄之术,不如这就去给你们县尉瞧瞧?”
捕快梗着脖子。“这就不必了…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闵勖之接声道:“你们还在等着神女的救命丹药吗?”
此话一出,两个捕快脸色唰的骤变。
裴观雪微微蹙着眉,睨着闵勖之。“神女?”
“嗯,神女。”
闵勖之走到裴观雪身边解释道:“来的路上,小乙和我说了,正巧今天我们那边也出了个命案。有人质疑神女,结果就被发现死在了水里。”
闵勖之一边说话一边在这不大的厅中走动,语气有些戏谑。
“怎么就这么巧呢?相邻的几个村子,接连发生命案,或多或少的都和这位神女有关系。上头来查案,遇到那些不肯配合的家眷不讲道理便罢了,怎么堂堂县尉也避而不见呢?”
闵勖之背着双手,怪笑着望着那两个捕快,说道:“哪怕只是到我们二爷跟前,堂堂正正的说一句‘此案无疑’。都做不到吗?”
“你……”小捕快被闵勖之怼的语塞。
闵勖之仰着头,嗤笑道:“分明就是有鬼!”
说罢,闵勖之冲到捕快跟前,一把将人拽住,厉声道:“带我去见你们县尉!”
“你你你你放肆!”
捕快竟一时被闵勖之震的没法动弹。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内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伴着人的咳嗽。
“咳咳咳,休要放肆,快些住手…”
一个小老头被人搀扶着走过来,步履蹒跚,头发花白,看上去精神头也不大好。
裴观雪微凛眉眼,唤了一声:“杜县尉。”
这人正是卢县县尉杜满志,今年六十有五,身材瘦瘦巴巴的,许是因为病着,两只眼睛有些凸,面皮皱巴巴的,不像个做官的,倒有些像是个走街串巷的小摊贩。
杜满志踱步过去,作揖道:“问裴小侯爷安。”
“杜县尉客气了。”
裴观雪也不和他多废话,“既然您病的厉害,也不强求您和我们一起了,就请您给个加印的文书,让我们去将那几具棺木开了,早些将案子查清,于您卢县也是好事一件。”
裴观雪话音刚落,几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朝杜满志看过去。
杜满志被搀扶着坐在了裴观雪对面,又是一连串咳嗽,才说:“小侯爷,都说死者为大,您说这些人死的不明不白,不过也是您的凭空猜想,没个确切证据,怎么好撅人坟墓呢?”
“怎么就没确切证据了?是不是像你结案文书上写的那样,你开棺让我验验不就知道了?”
闵勖之一开口,火药味有些足,顺道还有些为裴观雪抱不平的意思
杜满志摇摇头。“小侯爷,没有刑部的铭文公令,恕下官难以从命。”
“你这小老头,莫不是你也受了那神女的灵丹妙药,有什么脏东西藏着掖着,替他们周旋吧!”
闵勖之这话问的直接。
不想,杜满志竟也不怵。他干笑几声,眼神略有讥讽的看着闵勖之。说:“这位小先生讲话有些趣味,我们在说公事,你说什么神女,我就是用了神女的药又如何?律法规定当官的不能吃药了?”
“你!”
“好了,勖之。”闵勖之气红了一张脸,好在裴观雪及时拉住了他。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杜满志一眼,吩咐着手下的人:“走吧。”
“这就走了?”元七皱紧了一张脸,满是不服气。
裴观雪踏出两步,头也不回。“走吧。”
“哼”宋逾遥极不乐意,哼唧着追上了裴观雪的脚步。
几人出了县衙,门口却堆满了看客。
他们对着这几个妄图来挖坟鞭尸的年轻人极不客气,啐着口水嚷嚷着叫他们快滚。
裴观雪也不气恼,还瞪了一眼想动手的元七,像撵鸭子似的将人撵走了。
“走吧,既然人家不愿意让我们管闲事,我们也不必在这当讨人嫌了。走吧,回京城了。”
裴观雪话说的大声,率先迈开了步子。
闵勖之掂着肩膀上的箱子,赶了过去。“二爷,等等我!”
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对此结果自然是十分满意。
还有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怪笑着说道:“神女是真神,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奈何的了她?”
闹哄哄的人群各自说着小话在县衙门前散开了,而县衙里头,杜满志就着茶水吞了两颗漆黑的药丸。
舒服的长叹了一口气。
仿佛那是仙丹……
“这么说来,他们是走了?”
小厮猛点头:“嗯,那个小侯爷说什么不想管闲事了,回京城了。”
杜满志半眯着眼,神情舒展了不少,像是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
“如此便好,便好…”
却说裴观雪一行人出了县衙后,便慢悠悠的走着,这会儿的阳光正好,若不是闵勖之知道他们是来查案的,怕还以为这群人是出来放风的呢!
“二爷,咱们就这么回京城?”他耸了耸肩膀,示意裴观雪看自己的小箱子。
“我可是家伙事儿都带过来了。”
裴观雪脚步一停,望着闵勖之,却说:“我们到了这上马镇,算是你的地盘儿了吧,你不打算请我们去你家坐坐,略尽一些地主之谊?”
啊?
闵勖之愣了一小会儿,随后便老实的点了头。
“那您都这么说了,我能说不嘛?只是我那棺材铺子地方小,你们不嫌弃就成。”
裴观雪含笑望着她,摇了摇头。“怎么会嫌弃。”
说罢,闵勖之朝前小跑了几步,又回头时,一缕阳光照在他面上。
他朝着他的伙伴们挥手。
“走吧!先到我家去!正好,今晚能吃上我阿爹做的脆皮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