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星刚刚坐直,秋水又哭哭啼啼的闯了进来。
“大小姐!奴婢终于找到您了!”
看到是府上的侍女,裴观星的眼泪也一瞬间就决堤了。
她递了个眼色给舅婆,示意舅婆房门关拢。
当房门被带上后,秋水才呜呜咽咽的说开了。
她讲述着那天莫名其妙的大火,被紧锁的房门,还有肃平候对她的交代…
一边说,秋水就一边哭,哭到最后都哽咽的听不清完整的字眼了。
裴观星的眼泪已经干了,她赶忙将秋水扶起来。“你先起来,眼泪擦擦,别哭了,辛苦你了,秋水…”
“奴婢没事,只是这一路过来,始终心惊胆战的,怕被人发现…”秋水一边说话,一边从打开脏兮兮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了另一个被灰色布条缠的小包裹。
她双手递给裴观星,“这个…就是老爷让我拿出来的…”
裴观星接过,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只是将它藏到了枕头底下。
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这事到此为此了,你们明白我意思吗?”
秋水最先反应过来,“大小姐您放心!奴婢没有打开过那东西!也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孩子,你放心,舅婆心里有数。”舅婆怜爱的看着裴观星,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裴观星嗯了一声,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有着很小幅度的颤抖,“舅婆,你带秋水先去休息吧,我也想再躺一会儿。”
“好。”
舅婆点头应声,然后带着秋水出门。“姑娘,你跟我过这边来,那边还有一间空屋子,小是小了些,但是还能凑活,再旁边呢是现在观雪住的地方…”
“二少爷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没大碍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裴观星再次从枕头下拿出了秋水交给她的东西,缓缓打开,是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两封皱巴巴的信件,还有一颗夜明珠。
拆开一看…
裴观星被里面的内容震惊到花容失色…
药方,东宫,太医…
她还记得当时九皇子出事,她问过赵湘。
可那个男人是怎么回答她的?
“观星,我不是个坏人,我不会害我自己兄弟的,我不会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拥抱你的…”
言犹在耳,却物是人非。
赵湘手上不止沾了他兄弟的血,如今还沾了裴家满门的血。
裴观星只觉得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原来你…从头到尾,一直都在骗我…”
裴观星将无用的眼泪咽下,把东西藏好,接着神色清明了许多。
裴观星摩挲着指尖,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底牌,是秋水拼了命带出来的东西,是能让裴家的惨案得以昭雪的关键,也是撕开赵湘斑斑罪行最直接的证据!
一瞬间,裴观星攥紧了拳头。
她要回京城去!
还要将这些东西送到皇帝面前去,为她大哥,为她裴家,求一个公道,要一个说法!
褚瑛回来的时候,舅婆正在灶房烧火做饭。
他将手中的食材递给舅婆,“舅婆,辛苦您了…”
“不妨事的。和我说什么辛苦,这几日,倒是累着你了。”舅婆笑盈盈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又忍不住问了句:“对了,这么几天了我还没问过你呢,你这几日一直待在这里,会不会耽误自己的事儿啊?”
褚瑛摇头,答道:“不会的,我等观星和裴二爷好了,我们再一起回京。”
舅婆一边递着柴火,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惆怅。“哎,回京城…若是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观星观雪能离开这里,随便去哪儿都好…回京城去又能做什么呢?肃平候府也没了,这姐弟两个,以后可怎么办啊…”
褚瑛垂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锅里的水,快要烧开了…
路过裴观雪房间时,依稀听见里面有道女声在很小声的哭。
褚瑛皱着眉,端着汤,一手敲响了裴观星的房门。
“进来吧。”
裴观星在窗边转过身来,二人四目相对。
“你好些了吗?”
褚瑛把碗放到桌上,裴观星点头:“好多了。”
“舅婆给你炖的汤。”
“好。”
二人一道坐下,裴观星舀了口汤,吹了吹,也不急着喝,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等你伤好。”褚瑛还是那个答案。
“我要是回京之后,赵湘还要追杀我怎么办?”裴观星神色冷淡,甚至面上依旧看不见多少伤心的情绪了。
“太子…没有追杀你…他都不知道这些事。”
“太子妃做的,和他做的,没有区别。”
裴观星笑笑,喝了两口汤便搁下了。
“夫妻一体嘛。”
褚瑛蹙眉,“观星…”
“如果赵湘是让你来盯着我,以防我回京捣乱他的婚事的话,那你现在可以先走了。”
她竟要赶他走?!
褚瑛瞳孔微颤,可是转念一想,赵湘只是让他来盯着裴观星不要回京,本意来说,还是想保裴观星一命。
如今见她无碍,也的确…该回去了。
好一会儿,褚瑛才说:“我会走的。”
说着会走,可时间一天天过去,褚瑛还是像个影子一样,时不时的出现在裴观星身边,偶尔给这小庄子上添些野味,或是不知去哪买到一些绸缎布料,让秋水给裴观星做几身新衣裳。
秋水知道这是太子身边的人,对他没好感,不过褚瑛话少,也不是总出现在他们面前,秋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量着裴观星的身形,做了两条漂亮的湖绿色衣裙。
是夜。
裴观星摩挲着手里的兽面牌,目光有些冷。
“阿姐…”
听到裴观雪的声音,裴观星眼前一亮,将兽面牌塞回了袖中,转身去给裴观雪开门。
吱呀一声——门一打开,裴观星立刻将人扶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
“咳咳…没事了。”
裴观雪脸色还有些白,秋水眼圈微红,“二少爷,您慢些。”
裴观雪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都从秋水口中听说了。
姐弟俩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裴观雪倒是比裴观星想象中冷静。
他只是红着眼,满脸倔强的说:“阿姐,我们要回去!大哥和父亲为这南夏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不能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还有那些无辜的人,也不能这么死的莫名其妙!”
裴观星点点头,摸了摸裴观雪的头发,柔声道:“你说的对,但是我们现在身上都还有伤,精神头还没好,不能急在这一时。现在京城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蓉姐儿…”
裴观星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蓉姐儿现在怎么样了…”
“阿姐…”
“你别急。”
裴观星按着裴观雪肩膀,劝道:“你听我的话,先安心养伤,你是我们肃平候府的未来,只要你在,裴家就永远不会倒。”
姐姐的声音很轻,分量却很重。
裴观星眼中有泪,眼神却无比坚定,这是裴观雪从未见到过的。
一个脆弱又坚韧的裴观星。
又是连续几天没瞧见褚瑛的踪影了。
裴观星想着大抵是回去给赵湘报备她的行踪了吧。
“赵湘……”
裴观星坐在屋子后的小河边,念着这两个字,目光又落在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眼神一冷,抬手就将面前的花折碎捻烂了。
她习惯性的摸出了袖中的兽面牌,闭着眼手指有力的在那个徐字上面捻摸。
脑中在细细算着,要如何才能避开赵湘的人,直接见到皇帝呢?
还有裴观雪,要先把裴观雪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才行……
便是在这个夜晚…
舅婆和秋水带着裴观雪去村里郎中那里拿药了,裴观星在河边独坐,那个几天不见的人,却进了她的房间。
褚瑛本是来与她告别,却没听见她的回音,才推了门进来。
他手中还握着一串珍珠手钏。
这东西,本是要留着送给他未来的妻子的。
可褚瑛自己很清楚,这辈子,都没办法光明正大的戴到裴观星手上去。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将手钏放到了裴观星枕头下…
可枕头下竟还藏着一个小盒子。
褚瑛皱眉,几番纠结之后,还是缓缓将那盒子打开了。
看清内容后,褚瑛大惊失色!
与此同时!
门被打开!
褚瑛回头,裴观星一脸怒容的冲进来,上手便抢!
“你凭什么翻我东西!”
褚瑛退后一步,握着那东西,声音低沉:“你怎么会有这个?”
“跟你没关系!还给我!”
褚瑛自然不能让她抢到,裴观星气急,上手便打,才虚虚过了三个回合,裴观星便伤痛发作,气喘吁吁的倒在桌边,嘶吼道:“还给我!”
看她这副模样,褚瑛心里也疼的难受。
可他还是缓缓向前,压低了声音对裴观星说道:“观星…把这些事都忘了吧…太子知道你没事了,他也放心了,他在催我快些接你回去,他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处,裴二爷你也不用担心,你们都不会再有事的…”
裴观星伸手,“还给我!”
“这个…我不能还你…”
褚瑛伸出手,当着裴观星的面,把那几张信纸递到了烛台上…
“褚瑛!”
裴观星尖叫着,扑过来要抢,“褚瑛!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没有得罪过你,没有伤害过你!你不能这样!褚瑛!”
“这东西留着会伤害太子!”
褚瑛语调不稳,他一手稳稳的制住裴观星,将那几张秋水拼命带出来的信件,引燃了火,很快便烧成了灰…
裴观星大睁着眼,身子一软,便滑到在了地上。
灰尘落地,褚瑛闭上眼,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观星,事情会过去的…”褚瑛蹲下,握着裴观星的手,下一瞬,却将她两只手都拽到了自己面前。
刚刚打斗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裴观星袖里藏了什么东西。
“裴家的失火只是一场意外,等你和二爷伤好了,我们就回京,你们姐弟两个,都不会有事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强硬的扯开裴观星的袖子,裴观星挣脱不过。
啪嗒一声,那块兽面牌便掉了出来。
褚瑛低头捡起,复又望着裴观星。
眼角微红的说道:“都会过去的…”
裴观星抬手给了他一巴掌,褚瑛脸被打偏,手上动作却毫不迟疑,将那兽面牌捏的四分五裂。
裴观星指着门外,嘶吼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