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上津庄子上,裴观雪得了信便领着元七和秋水往京城赶。
舅婆抹着眼泪送了很远,又再三嘱咐要元七和秋水一定要将姐弟二人照顾好。
赵玄派人在城门口等到了裴观雪。
“裴二公子。”
“吁——”裴观雪勒停缰绳,翻身下马。“你是何人?”
“我是庆王府的人,特意在这里候着裴二公子。我听庆王殿下差遣,先送您去处地方。”
听他这么说,元七倒是十分警惕。
“二爷!能跟他走吗?”
裴观雪打量了这人一眼,示意元七不要冲动。
“没事,去吧。”
裴观雪一行三人,上了庆王府的马车。
七弯八拐的,竟然是到了一处墓地…
“裴二公子,请…”
裴观雪下了马车,不远处,赵玄和裴观星背对着他,站在肃平候的墓前。
许久没见了,他姐姐似乎又清瘦了不少。
她穿着一身白裙,听见动静回过头,冲着裴观雪笑笑。
“回来了?你过来。”
几乎是一瞬间,裴观雪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或许是碍于有赵玄在场,裴观雪将自己的难过痛哭使劲压着,假意垂着头捏了捏眉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走过去。
裴观星站在一边。
“给爹娘磕个头吧。”
裴观雪依言照做,却一言不发。
待他起身后,裴观星拉着他的手,仔细打量了一阵。
“瘦了些,不过瞧着身体倒是调养的不错。”
裴观星眉眼带笑。
“嗯。”裴观雪点头,眼角余光瞥见赵玄,裴观星便说:“家里不少事都靠了庆王殿下帮忙,裴二,你该道一声谢。”
裴观雪便朝赵玄颔首,“多谢庆王殿下。”
“不必多礼。”赵玄扶住裴观雪胳膊,笑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闻言,裴观雪眼神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裴观星。
裴观星知道裴观雪心里一定不少疑问,可她只是浅浅笑着:“我们先回府,到家了再说。”
知道姐弟二人许久不见,定是有话要说。
赵玄也不阻拦,派了人送了他们回去。
果然一到肃平候府,裴观雪打发走了元七和秋水,便急不可耐的找到了在后院发呆的裴观星。
“阿姐!”
裴观星回头,看裴观雪大步流星一脸急切的模样,笑着安抚道:“急什么?你来看看,如今这肃平候府,如何?”
裴观雪这会儿哪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新的府邸,直接便问:“阿姐,就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大哥的死,裴家三十八口的人,全都是意外?就这么查都不查吗?”
“还有你怎么突然要和庆王成婚了?”
他这不是疑问,而是质问。
这么久了,裴观雪越想越觉得大哥的死不对劲,以及裴家那场大火蹊跷,再加上秋水告诉他,肃平候在临死前吩咐过她带走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那东西应该是在裴观星手里!可姐姐却什么也不告诉他!
裴观星只说:“庆王是个好人,对我不错,他愿意娶,我就愿意嫁。”
裴观星脸上虽然在笑,可裴观雪觉得姐姐的表情其实有些麻木。
“裴二,事情已经过去了,爹娘也已经入土为安,往后的日子,好生过吧…”
裴观雪猩红着眼睛:“入土为安?爹娘死得不明不白,你让他们怎么入土为安?以前你分明说的是裴家需要一个公道!这才短短一年时间,你就认了?”
他语气急速,“秋水给了你什么东西!你交给我!”
裴观星摇头:“只是一些黄白之物,没什么用。”
裴观雪根本不相信:“我不信!”
他开始感到无比的后悔,为什么要听话留在上津庄子上,白白蹉跎,他抱着侥幸心理认为裴观星能处理好,至少能查到些什么蛛丝马迹!
可现在,裴观星却告诉他,好生过日子吧…
他埋怨裴观星的认命,也恼怒自己的不争气。
裴观雪怒极反笑:“裴观星,你若要要去当王妃怕麻烦牵连你,你便去你的庆王府,做你的富贵王妃!我自己去要这个说法!讨这个公道!我去京兆府衙门去刑部去都察院!去上政殿鸣冤!”
裴观雪一席话说的又快又狠。
裴观星转身,抬手就扇了裴观雪一巴掌:“你多能耐啊!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凭什么去上政殿!凭什么去喊冤!谁又会给你这个公道?!我们两个现在就跟两只蚂蚁差不多,谁想捏死我们,根本不用费力!你懂吗!”
裴观雪瞪着眼睛不说话,还是很不服气。
裴观星拉着他衣领,警告道:“我告诉你,你我的命都是捡回来的,死过一次的人更应该懂的性命可贵。别做蠢事,这世上金银好求,权势好谋,就是这公道二字,不好得!”
裴观雪白皙的皮肤上五分手指鲜红地印在上面,他转过脸来,眼中渐渐没了刚才的疯狂:“阿姐,总会有办法的是不是…”
裴观星松了手。语气很平静。
“或许吧…”
姐弟二人似乎没了什么话好说。
裴观雪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裴观星拽下一根柳叶条,眼里全是漠然和冷意。“只是我现在已经不求公道了,我只要他们血债血偿…”
新的肃平候府的结构和以前的差不了多少,就连书房,裴观星都用了之前裴观月那个——观行止。
刚一踏进去,裴观雪整个人脱力般躺在了长榻上。
元七就守在外头,透过门缝望着裴观雪,不知他是身体垮了,还是心垮了,看上去好可怜啊…
就这么一直到繁星高悬。
未来的路仿佛就如这黑夜叫人辨不清方向。
几日功夫,两道旨意震惊朝野上下,也传遍了京城。
庆王亲自向皇帝求旨赐婚,要迎娶裴观星做他的嫡妻正室。而后另一道旨意则是由裴观雪承袭肃平候位,并于刑部增设衙门,立名抚安司,亦由裴观雪主事。
对于裴观雪这事儿,朝廷上下这些老油条看的分明。
什么抚安司,不过是皇帝看裴家可怜,也是为了给庆王体面,安抚这裴家小子的一叠点心罢了。
可关于庆王的婚事,却在东宫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玄,赵玄!他怎么配娶观星!”赵湘将书案砸了一通,褚瑛在一边默默看着,也不说话。
赵湘又抬眸,也不知道是在问谁,“她就真的愿意嫁?!”
褚瑛说道:“她…也需要有人庇护…”
“庇护?”赵湘气的发笑,怪声怪气的说道:“她怎么就确定赵玄真的护得了她?!赵玄留在京城一年了,老爷子也没有要放他出京的意思,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有些不放心再让庆王拥有更高的地位和权力了…
褚瑛当然明白。
赵湘冷静了一些,理了下袖摆,冷声道:“要做庆王妃?好啊,孤就送他们两口子一个新婚大礼!”
可等赵湘进了不仁处,却发现赵训已经在那里陪着皇帝下了两局黑白棋了。
“太子来了?”
皇帝拿着黑子,在斟酌落点处。
“大哥…”
赵训要起身朝太子行礼,被赵湘抬手免了,“五弟不必拘礼,陪父皇走棋吧。”
“多谢大哥。”
赵训依言坐下。
皇帝落下一颗棋子,口中说道:“老三的婚事,你们做兄弟的,也多帮忙操持。”
“是。”
赵湘与赵训异口同声应下了。
赵训又看着棋盘,下了一颗白子在一处绝妙的位置上。
皇帝皱了皱眉,啧了一声。
“老五啊,你这一手…妙啊”
赵训轻笑:“父皇,您可以悔棋的。”
“那怎么行?”皇帝笑道:“落子无悔,小孩子都懂得道理,何况朕乃天子。”
话是这么说,可皇帝却因为输了棋,抬手就将棋面抹散了。
“自己下的棋就跟走过的路一样,前行了就不可后退,太子,你说是吗?”
赵湘心头微跳,掀袍跪地。“父皇说的是,儿臣受教。”
“老三铁了心的要娶裴家女,朕允了,他从小到大就没向朕求过什么东西,年纪轻轻的就一身伤病,朕也心疼”
赵训立即接腔。
“三哥如今愿意成家立业,在父皇身边侍奉尽孝,也是一种尽忠。”
“你这话说的倒好。”皇帝笑着打量了赵训一眼,又说:“可也总得给你三哥找个差事啊…”
果然…
赵湘心道和自己猜想的一点不差。
皇帝也不愿意再放赵玄出京了。不然,徐闯都回边疆大半年了,赵玄那边是一点动静没有。
他拱了拱手。“父皇,儿臣以为,三弟有作战经验,善领兵,如今兵部…”
话没说完,赵湘舌头就像打结了似的。
他怎么能为赵玄求兵部的营生呢?!
“父皇,我倒觉得三哥性子稳重,倒是可以做些文职。吏部礼部都是好去处…”
赵训不留痕迹的瞥了赵湘一眼,似乎在帮忙替他找补。
最终还是皇帝拍了板。
“去宗人府吧,他大抵是累着了,宗人府清闲,可以让他好好休息。”
赵湘和赵训皆是一愣。
“太子,此事交由你去办吧。”
“……是。”
这一切和赵湘的设想不谋而合,可赵湘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回去的路上,赵湘一直不说话,脸色也不明快,褚瑛问道:“殿下,皇上责怪你了?”
“没有。”赵湘摇头。
“孤是觉得,姜果然是老的辣啊,要孤去做这恶人就罢了。还将了老三一军,让众人以为老三是为情痴狂了,宁愿要一个裴观星也要放掉手中的兵权。”
赵湘冷笑一声,“走吧,回去了…”
“是。”
到底是帝王心术,谁堪的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