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打死了赵平贵,孙大厨的酒彻底醒了,他平日里虽有些爱打两个徒弟出气,却从没想过要把人打死。
打死了人,可是要偿命的。
人死不能复生,木已成舟,这会再后悔也没用,孙大厨顾不上别的,琢磨着该如何把这事给瞒过去。
幸好此时是在夜里,还是在他的屋子,没人看见他打死赵平贵,如今只要他把赵平贵的尸体处理好,也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对了,杨小武呢,那小子刚刚端着盆出去,就再没见人回来,难道……
孙大厨眼中闪过阴狠,悄悄打开房门,猛地探出身子朝屋子外看了看,确定屋外没有人,他肥胖的身体迅速退回屋子,后怕地拍拍胸口。
杨小武一向怕他,平时都不敢往他面前凑,恐怕是借着倒脏东西的理由偷偷离开,回屋睡觉了。
哼!算那小子运气好,要是那小子在,今夜少不了要挨一顿打。
不过若是那小子也在,他或许就不会失手将赵平贵打死,也就没有现在这些麻烦事了。
真是麻烦,老头子挑的人没一个合他的心意,两个徒弟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孙大厨在心里将所有人埋怨了一通。
抱怨之后,孙大厨心底冒出一丝庆幸,死人比活人容易处理,也最能保守秘密,既没有其他人,现下他只需要解决眼前这具尸体就好。
然而,方才慌乱之中的孙大厨并没发现,在他屋子的拐角处有个瘦小的身影正死命捂着嘴,那正是洗干净盆子回来后在门前看到全部过程的杨小武。
杨小武捂着嘴的手不敢有一丝松懈,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泪水顺着手腕流下将袖口打湿。
他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看见师父把师兄活活打死,师兄流了好多好多血……
杨小武死死咬紧牙关,告诫自己不能发出声音,若是被师父发现,他也会死的。
他不能死,师兄对他那么好,他要给师兄报仇。
趁着孙家人没人发现,杨小武想回屋找出他跟赵平贵攒下的银子,带着银子离开,师兄已经不在了,他在孙家待不下去。
决定要离开,杨小武努力止住哭泣,扯起袖子狠狠擦掉眼泪,因为太用力,眼尾被擦出一抹深深的红。
他悄摸回屋找出他跟赵平贵攒下的二十几文钱,他俩没什么钱,这二十几文钱还是师兄弟二人抽空捡山货卖的。
杨小武小心翼翼把铜板装进荷包,再把荷包放进胸口,确保不会掉出来,最后利索地收拾了几件衣裳。
离开孙家前,他去孙家的猪圈走了一圈,确定好位置后,在墙角处掏出一个油纸包拿在手里。
随后,他偷偷溜出孙家,藏在院子外的柴垛旁借着月光打开那个油纸包,油纸包里头还有一层蓝布,蓝布里装着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啊,这么多,杨小武努力憋住眼泪,这个藏钱的地方还是师兄告诉他的。
孙家的银子都握在孙大厨手里,他媳妇手里钱少,师母时常编些名头跟孙大厨要钱,要来的钱都藏在猪圈墙角,那块地方臭,没人去那里翻。
师兄无意间看到师母把钱藏在那里,他看见了也没说出去,只告诉了他。
师兄说若是有一日他们在孙家活不下去了,就把这里的银子带走。
反正师父师母从没把他们当人,他们在孙家做了那么多事,吃不饱穿不暖,这些钱只当是给他们的工钱。
杨小武握紧手中的银子,掌心被压得深生疼,这份疼痛提醒着他要保持冷静。
刚刚他看见孙大厨去弄板车了,那个混蛋一定是想把师兄推出去丢掉,他得去救师兄……
就算……就算师兄真的死了,他也要让师兄回到家人身边,不让师兄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着。
孙家时常需要拉食材,家里有板车跟麻袋,孙大厨将赵平贵的尸体装进麻袋,再放到板车上,悄悄从院子离开。
他走出孙家院子没几步,躲在柴火堆里的杨小武抬起袖子擦干眼泪悄悄跟了上去。
孙大厨自小在村里长大,对整个村子十分熟悉,他知道村里哪块地方人少。
夜风穿过竹林,林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为黑夜增添几分神秘。
怕被人看见,他挑了僻静的路,推着板车来到村尾靠山处坟头最多的一块地。
停下车,孙大厨把车上的麻袋拖下来,鲜血从板车上流到地上,开出漆黑的花,衣襟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好几次回头望去,却只看见摇曳的树影,并未发现有人。
黑夜荒山,耳边是呼呼风声,身侧是阴森坟堆,孙大厨吓得浑身汗毛竖起,只想要快些做完事离开,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发疯。
“赵平贵,别怪我,都是你自找的,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自己不经打,不管我的事。”孙大厨口中喃喃自语,用力将装着尸体的麻袋推下山。
此处荒芜,若非清明过年,没有人来,尸体扔下去,或许过不了今夜便会被野物分食,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如果家里的人询问起来,他便说赵平贵桀骜不驯,不尊师重道,不过说他几句,便气冲冲离开了,十几岁的人,自己有手有脚,想去哪里他当师父的管不着。
时间一久,别人只会以为赵平贵自己跑出去,遇上了意外,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借着最后的勇气,孙大厨收拾干净脚边带血的泥土,推着板车快速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 杨小武连滚带爬往山下跑去,边跑还边哭,嘴里不停念着:“师兄,别怕,小武来找你了,你等着我。”
杨小武胆子小,最怕黑,夜里上茅房都要拉着赵平贵一起,像这样在坟地边奔跑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然而在此刻,对师兄的担心,超越了心中的害怕。
杨小武从未如现在这般勇敢过,摔疼了也不愿停下来,手臂跟腿被树枝划破也不在乎,他心里只抱着一个目的,就是想要早一点找到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