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殿。
鞋履上踩了血的护卫在去往京郊刘先生的小院后赶来,疾步求见。
殿内的萧璟仍在昏迷,内侍去外头见赶来的护卫。
“什么?人已咽气?”内侍脸色难看,惊声反问。
护卫垂首应是。
内侍拉了这护卫入内,见到赵琦回禀此事。
赵琦脸色也很是冰寒。
看向榻上昏迷不醒的萧璟,问道:“殿下出事的消息,可有告知宫中娘娘?”
内侍连忙点头。
“早在赵大人您来前,奴才便已经让人去禀告皇后了。”
赵琦闻言微微颔首,却突地神色一滞。
“你说?我到之前,你便已让人禀告皇后了?”
内侍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照实点了头。
“是啊……”
正坐在榻边守着萧璟的赵琦猛地起身,寒声道:“我到东宫已过一个时辰不止,这一个时辰过去,皇后若是已经知晓此事,怎会至今未曾派人过来传话?”
……
约莫一个时辰前。
深宫之内,东宫的人入宫求见。
病中的皇后身着寝衣依着玉枕,刚喝了药正预备睡下。
宫门内殿之外,宫人禀告道。
“东宫来人求见,眼下正往宫里闯。”
刚出了殿内去取汤药的心腹嬷嬷闻言略抬了下眉,吩咐道:“先拦下那人,夜半时分,娘娘又病着,莫惊着娘娘。”
宫人有些犹疑道:“东宫夜半来人,想是太子那边有急事要来寻娘娘,拦了不禀告怕是……”
嬷嬷沉了下脸:“我亲自过去问问,若真是要紧事,我自去回禀娘娘就是,只是如今深夜,娘娘好不容易清净会儿,若不是太要紧,且明日再禀就是。”
宫人这才颔首应是,嬷嬷话落,也抬步走了过去。
问道:“怎么回事?夜半时分着急忙慌的。”
宫人见是皇后的亲信嬷嬷,附耳过去低语道:“殿下出事了,夜里惊醒突地头痛咳血,人已经晕了过去……”
嬷嬷脸色微变,重复了遍:“头痛咳血?”
侍卫忙点头:“是!”
嬷嬷微垂眼帘,又问:“眼下人昏迷不醒?”
“对,昏迷不醒。”
嬷嬷面色泛了几分白,喃喃重复了句‘头痛咳血’,随即抬眸看了眼夜色中的天穹。
启唇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候着,我这就去禀告娘娘。”
她话落,往正殿里走,行至一半,却突地转了脚步。
“娘娘的药还在膳房呢,且先得拿了药喂娘娘喝下才是。”
言罢,径直往膳房去。
东宫的人嘟囔道:“这般要紧的事,还不快禀告娘娘,去取什么汤药……”
那嬷嬷却道:“娘娘身子骨这样子,若是知晓此事,定是喝不进去汤药,本就经不住劳心,得知此事受不住可如何是好,娘娘每日喝得汤药都是养身子的汤药,先伺候娘娘服了药,再提这事,或许更好些。”
东宫的人听罢只得应下。
那嬷嬷加快步伐,往膳房里去。
膳房里守着几个宫婢,嬷嬷走到药炉子前,喃喃低语着:“头痛又咳血,还昏迷了过去,好端端的,怎会这样……”
挨着药炉子最近的宫婢听了这话,眸光微闪,打着扇子的手顿了瞬。
嬷嬷背过身亲自端了药炉子打来,捏着药炉子扶手的指尖,极为用力。
眼底似有挣扎。
只一二瞬后,她突地闭了下瞬,指尖状似不经意,沾了下药炉子里滚烫的药汁。
一点粉末,从指尖洒落药汁里,无声无息。
东宫跟来的宫人急得厉害,焦灼道:“嬷嬷且快些罢,莫耽搁了事。”
嬷嬷闻声忙点了点头,亲自端着汤药碗,疾步出了膳房。
那守着药炉子,听到了方才嬷嬷言语的宫婢,在目送嬷嬷等人走远后,借口身子不适,离了膳房。
……
内殿之内,嬷嬷端了汤药进来,伺候这皇后服药。
皇后抿唇用了几口,路蹙了下眉。
“倒是更苦了几分。”
嬷嬷捏着汤匙的手微僵,勉强笑了下。
皇后言罢失笑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打小就没喊过药苦,老了老了倒是矫情了几分。”
话落,手指轻揉眉心。
鬓边的几缕白发,抚过她已有年岁纹路的手。
看着眼前已经生了许多白发的皇后,嬷嬷突觉眼酸。
她伺候了她好些年,从芳华正盛,到白发老妪。
跟着皇后的这些年,这位主子待她不薄。
嬷嬷目光落在那晚汤药上,在皇后准备一饮而尽时,突地开口道:“娘娘,东宫来人禀告,说是殿下惊梦咳血头痛昏迷,至今未醒……”
“什么!”
砰的一声,药碗脱手砸在了地毯上,溅起大片污渍。
皇后的脸色也是剧变,勉强试着平缓气息。
“具体是何缘由?可有清楚?”
嬷嬷摇了摇头。
皇后心口剧烈起伏,蹙眉道:“去,从东宫喊个人来,本宫要细细查问……”
话音未尽,突地伏案咳出了口血。
她病了许久,咳血也不止这一次,可这次,不知为何,咳完竟觉得全无心力支撑般,脱力倒在了榻上。
嬷嬷跪在地上,无声攥紧了手,抬眸看向榻上的娘娘,神色急切地扑在了皇后跟前。
“娘娘!娘娘!”
喊声极高,却无人应。
嬷嬷唇瓣微颤,伸手去探了下皇后的鼻息。
人,还有气。
外头的奴才听得这数声喊,也急忙冲了进来。
“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那嬷嬷握着皇后的手,面色也带着惊惶,眼底的情绪却难测。
抬头道:“娘娘身子本就不好,听了殿下的事,一时情急,幸而,只是昏迷……”
那刚赶到殿门口的膳房煎汤药的宫婢,看了眼里头,突地道:“要不给娘娘先送碗疗养心脉的汤药服下?药炉子里似是还剩了大半碗,我这就去热热送来……”
嬷嬷猛地抬头,扬声道:“不必!”
那宫婢眼底闪过寒光。
嬷嬷握紧了皇后的手,又想起这些年在宫里的种种。
抿唇道:“请太医来看看就是,汤药凉了效用应当也不佳。”
宫婢垂首应是,低头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嬷嬷守着皇后,那宫婢则退下往膳房去。
偏殿门口,夜半并未睡着的云乔,立在窗前,目光看向那嬷嬷,又看了眼远去的宫婢。
这两人,怎的有些奇怪。
那宫婢一个膳房伺候的,寻常连主子的面都见不到,今日怎么贸然说了话。
还要那嬷嬷,扬声喊不必时,语气急切得很。
照理说,请太医是应该不错,可昏迷过去喝完疗养心脉的汤药,不也是应当吗?
这嬷嬷怎好似格外排斥一般。
那宫婢又似隐隐对嬷嬷的话,有什么意见不满似得。
是自己想多了吗?
“娘娘怎会晕倒?”她问身边宫婢。
宫婢是在偏殿伺候云乔的,也不清楚内情,只道:“听说是东宫来了人跟嬷嬷说了什么,嬷嬷入内禀告娘娘,娘娘听了就昏了过去。”
云乔面色一变,视线移开,恰好瞧见东宫来此禀告的下人此时也在外头。
她蹙眉看着那下人,招手唤了伺候的宫婢来。
“你去把那东宫来的下人喊来,我有事问他。”
宫婢抬眸看了下云乔,依言去外头请了那人来。
那下人已被太子和皇后连着昏迷的事吓得失了几分魂。
被喊了来时,一见云乔,便扑通跪地。
云乔打量着他,蹙眉问道。“夜半入宫,是东宫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那下人心想着这位娇贵主子平日可也是殿下精细养着的,身娇体贵得紧,也不知经不经吓,可别跟皇后一般,昏了过去,那可真就一团乱麻了。
故而犹豫着,不敢开口。
云乔眉心蹙得更紧,今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时那股莫名的悬心之感又袭来。
她神色冷了几分,看向那下人,声音透着几分寒。
“既是哑巴,想来这舌头也不必要了。”
那跪着的下人猛的抬头,被骇了一跳,竟在跟前这位一贯被主子养得娇气的侧妃娘娘身上,隐隐瞧见了几丝自家殿下的影子。
到底是枕边人,经年朝夕相伴,终究是能影响彼此几分。
那下人心中生惧,却也极怕云乔出事,只得临时扯谎道:“是……是皇帝又斥责了咱们殿下,话说得极为难听,娘娘似是担心殿下储君之位不保突地咳血。”
云乔闻言未语,低眸思量。
并未全信。
皇后定是因为东宫的事被刺激昏迷,却未必只是因为萧璟被斥责。
这事,定是还有旁的隐情。
只是眼前这人嘴巴闻不出来,她也不是真能干出拔了人舌头逼问之事的人。
随即起身道:“我同你回东宫去亲自瞧瞧……”
那底下跪着的奴才正嘀咕着:
“奴才来禀告时,嬷嬷就怕娘娘身上旧疾听闻这消息会受不住身子出什么,特意先去膳房端了疗养心脉的药,哪曾想……哪曾想……”
听得云乔的话,忙摇头道:“不行的,殿下吩咐了,娘娘您哪都不能去,安心呆在皇后宫中。”
若真让云乔回去,撞见太子殿下昏迷,再刺激昏一个,这不是添乱嘛。
下人一个头两个大,死活不想让云乔回去。
而云乔在听到这东宫下人刚刚提及嬷嬷先去膳房端药的话,也猛地顿步。
她又想起自己看那嬷嬷和膳房煎药的宫婢时奇怪的感觉,看向那下人,问道:“嬷嬷今日知晓你禀告的东宫之事,先去膳房端了碗药吗?”
东宫的下人点了点头。
云乔想起那膳房里的宫婢方才的话,和嬷嬷急声的那句不必。
隐隐总觉得那嬷嬷和那宫婢有些许古怪,一时却也无法理清究竟是怎么个古怪法。
抬眸看向前方正殿的方向。
东宫的下人喊了她声:“娘娘?您怎么了这是?”
云乔回眸看向跟前的下人,想起往日萧璟总是什么都运筹帷幄的模样。
罢了,他一贯是万事都在掌控之中,想来东宫也不会真有什么他处理不了的要紧事。
“我今日暂留宫中,待娘娘苏醒后再回东宫。”
话落,抬步出了殿门,往正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