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婴跟着来传旨的太监入了宫,畅通无阻进了御书房。
跪拜行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韩青云像是没看到姜婴跪在那里,也没听到姜婴的请安一般,一门心思批阅奏折。
厚厚一摞奏折,一点点变薄。
膝盖先是疼,然后是麻,之后又胀又疼,但现在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了。
韩青云却还是连头都没抬。
连站在他身后的李德全都没敢动一下。
姜婴一时间都有些想不通,到底是多大的事,犯得上罚她在这儿跪一个时辰,却连一句话都不说。
到底是事情太大,还是单纯为了泄愤?
若真是十万火急的大事,难道不是应该将她叫过来,该说事说事,该问罪问罪吗?
至于这样钝刀子割肉,罚她在这儿跪着?
一个时辰了,就算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差不多该发泄出去了。
姜婴终于没了耐心,率先开口:“不知陛下召见臣妹,所为何事?”
韩青云本来就是故意晾着姜婴,这会儿听姜婴竟然还敢先开口,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你还有脸问?”他冷哼一声。
姜婴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反倒更加冷静的样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得解决不是?陛下这样罚臣妹在这儿跪着,难道事情就能解决了?”
当然解决不了。
韩青云很清楚,但心气就是不顺。
“安阳,你还知道朕是天子吗?”
姜婴沉默了一会儿,脊背弯了弯,“臣妹知错。”
“罢了,你起来吧。”
姜婴缓缓站起身子,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起身时脚步踉跄,差点又摔回去,扶着一边的鎏金柱子,好一会儿才站稳。
韩青云等她站稳了,才开口:“陇西哗变之事,你可知道?”
他并没有想从姜婴口中得到答案,姜婴还没开口,韩青云就继续说:“着宸国公回陇西处理此事,办不妥不得回京。”
姜婴面色一沉,“不可能!”
陇西都是姜焚手底下的老人了。
这次发生战事,姜焚虽然没回陇西领兵,但是萧肆去了。
萧肆深得姜焚信任,陇西的将士得萧肆安抚,定然不会闹事。
因此,韩青云说陇西哗变,根本不可能。
她抬起头,没了规矩,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韩青云。
“陇西将士,忠于大景,忠于陛下,绝不可能出现任何动荡。”
姜婴的话语斩钉截铁,韩青云呼吸一滞,对上那双笃定的眸子,一时间也忘了改怪罪姜婴直视天颜。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终于,还是韩青云率先移开目光。
姜婴见状,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你也别怪朕,朕是天子,看似执掌天下,风光无限,实则处处都要操心,事事都要过心。”
这是在说软话了,姜婴明白,只是心中仍然不痛快。
“天灾人祸根本防不住,内忧未平又有外患,朕这个龙椅坐得,如坐针毡。”
姜婴依旧不说话,但看表情,多少有些缓和了。
韩青云便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朕承认,今日的试探,是朕之过,但朕没有办法。”
他站起身,缓步来到姜婴面前,声音又软了些,“阿婴,可能原谅哥哥?”
姜婴都不记得有多久没听过他这个语气,没听到他自称哥哥了,一时间,心中便有些动容。
红着眼睛嗔了他一眼,没了君臣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妹妹对兄长的娇憨,“你刚才罚我跪那么久。”
“阿婴想要什么补偿?”
“让御膳房给我做桂花糕,再要一灌桂花蜜,提督府没有桂花树,未免太寡淡了些,哥哥让人给我种上几棵,派花匠给我照顾着。”
“好,都依你。”语气宠溺得仿佛刚才罚跪,态度冷淡的人不是他一般。
姜婴“哼”了一声,歪了歪头不看韩青云,嘀咕一句:“这还差不多。”
“对了,萧肆受伤了,你在给我拿点补药。”
“回头让人一并给你送到府上。”韩青云说完,才又问:“萧肆伤势如何了?”
“快好了,之前刘太医给开的药很好用,伤口已经结痂了,就是不能跑跳做大动作。”
韩青云点点头,让人去取姜婴要的点心和桂花蜜,又让李德全亲自送姜婴出宫。
出了宫门,上了马车,霍湘一脸担心地看着姜婴,“郡主,怎么样?”
姜婴掀开衣摆,将裤腿往上扯,一双膝盖已经红肿,看不出本来模样。
“回府之前能恢复吗?”姜婴有些忧心地看向霍湘。
“属下随身带着药膏了,先给郡主揉揉吧,要想在回府之前恢复如初,怕是不易。”
“不行就在外边转两圈,让人回府给萧肆送个信,就说我先回一趟国公府。”
正好,韩青云要让姜公回陇西的消息,也得和姜公商量商量。
姜焚得知此事,倒是挺高兴的。
“这京城我早就待得够够的了,还是陇西好,自由自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这话倒是实话。
在京城,处处受限,这国公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干啥都不自在。
他在陇西一辈子了,根本就受不住京城的种种限制。
“进了京城,就跟那海东青被关在笼子里了似的。”
海东青,本就应该翱翔于天际。
被困在笼子里,哪能自在?
姜婴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世公这一走,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重逢了。”
先不说路途遥远。
就说她在朝为官,连京城都出不去,更别说去陇西了。
姜公在陇西领兵,无召不能回京。
两人想要见面,得等韩青云皇恩浩荡,准许姜公回京述职,顺便能回府探亲。
“阿婴,再等等。”姜焚揉揉姜婴的脑袋,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的小阿婴啊,生来也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鹰,如今却被困在京城,方才在宫里,定是受了刁难的。
进来时,走路的姿势都不对了。
但他不能问。
阿婴就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她不喜欢让亲近的人担忧。
因此,很多时候就算再难过,她也是一个人熬过去的。
他马上就要走了,姜婴定然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