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一张张收上来,姜婴一张张翻看,却一张比一张更失望。
三纲五常,但凡读过书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只是,试卷上的答案,并不是姜婴想得到的。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姜婴的眼睛才亮了起来,“谢芸何在?”
在最角落里,一个身影站起来,缓步来到前头,屈膝下拜,“臣谢芸,给郡主请安,郡主万安。”
“抬头。”姜婴的声音里都透着满意。
谢芸抬起头,目光却依旧下垂,并未与姜婴对视。
一张精致的小脸,和姜婴差不多的年岁,却平静得宛如古井一般,无波无澜。
“你这答案,是谁教你的?”姜婴问。
“臣自己想的。”
“不错。”姜婴微微颔首,“你可愿跟着本宫?”
谢芸的视线猛地上移,触碰到姜婴的目光的一瞬间又垂下去,“臣愿……”
“别急。”在她的答案脱口而出之前,姜婴打断了她,“跟着我,不比在宫中自在,奔波劳碌,还可能会有危险。”
“臣不怕!”她又一次抬起头,终于与姜婴对视上,眼中出现了波澜,温和,但坚定,是百折而不挠的毅力。
姜婴很少从京中的女子身上看到这样的气势。
“既如此……”
“臣不服!”姜婴的话被人打断。
姜婴目光投向开口说话的人,“为何不服?”
“臣的父亲是翰林院侍读学士,负责为陛下讲解经史,曾参与编修国史,臣自幼受父亲教诲,难题不敢说答得上来,但三纲五常,自问熟记于心,郡主既然开科却为何不公正?”
姜婴微微挑眉,甩了甩桌上那一沓文章,“照你所说,你的文章,当是这里头,最好的?叫什么名字?”
“臣苏霁,臣不敢说自己的文章最好,但也绝对比她,”她抬手指着还跪在地上的谢芸,“比她好。”
姜婴翻了翻试卷,虚虚看了一遍,“君为臣纲,臣子需绝对服从君主维护皇权统治;父为子纲,子女需孝顺父亲,维系家族伦理;夫为妻纲……”
说到这儿,姜婴抬眸看了苏霁一眼,“妻子需依附顺从丈夫,巩固家庭尊卑关系?”
“没错!”苏霁挺直脊背,“臣熟读经史,如此答案,断不会错。”
她话音未落,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声音越来越大。
林尚局见状脸色阴沉,“肃静!郡主面前,不得喧哗!”
姜婴倒是不在意,抬眸看了苏霁一眼,“你确实熟读经史,你们的文章都不错,但你们有自己的见解吗?”
不等她们开口,姜婴便讽刺了一句:“拾人牙慧而已。”
“那她呢?她又能写出什么东西来?”苏霁被嘲讽一句,脸色也阴沉下来,指着谢芸质问。
姜婴轻笑一声,“谢芸,起来,说给她们听听。”
谢芸又行了一礼,才站起身,却并未转向众人,而是垂眸看着姜婴那金线绣制的绣鞋。
“君为臣纲,君不贤,臣当直谏。”
“父为子纲,父不慈,子奔他乡。”
“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和离。”
姜婴听完,才笑吟吟地看向苏霁,“如此,你可还满意?”
苏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郡主……”林尚局上前一步,面露难色,俯身附耳,“这谢芸,是罪臣之后,郡主三思。”
罪臣之后?
姜婴抬眸看向谢芸。
谢芸似是已经猜到林尚局说了什么,立在原地没动,表面看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可她双手绞紧,指节已经泛了白。
“那又如何?”姜婴反问一句,“皇后娘娘都能留她在宫中做事,本宫怕什么?”
“谢芸,利害关系你已知晓,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可愿跟着我?”
“属下愿意!”谢芸单膝跪地,行了一礼。
“那就——”姜婴起身,来到谢芸身前,伸手握住谢芸的手腕将人扶起来,“跟我走吧。”
马车上,姜婴坐在主位。
谢芸坐在她左手边,头抬起来又低下去,嘴张开又合上。
“想问什么?”
谢芸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一下,“属下是罪臣之后。”
“本宫说过了,皇后能容你,本宫自然也能,罪臣之后,能在后宫做事,便也能跟着本宫出入前朝。”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姜婴拍拍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她的眉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面前的人,好像有点眼熟。
回到户部,陆丰川正要往外走,见到姜婴带着谢芸回来,都走过去了,又退回来,“郡主留步。”
姜婴停下脚步,陆丰川围着谢芸转了一圈,“这位是郡主选中的女官?贵姓?”
“回大人,免贵姓谢。”
“果然啊。”陆丰川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郡主可知晓她的身份?要不,再考虑考虑?”
“罪臣之后?”姜婴低声反问一句。
“啊……”陆丰川有些错愕,但随机又想,这好像也确实是姜婴的作风,“原来郡主都知道了,那下官就不叨扰了,郡主请。”
两人一个向内,一个向外,就此分开,姜婴带着谢芸进了自己的办公区。
才一进门,谢芸便跪倒在地上,“臣有事,想向郡主坦白。”
“有什么事,站起来说。”姜婴微微弯腰,想要将她扶起来。
不承想,谢芸膝行避开姜婴的手,“郡主还是先听属下说完。”
姜婴见状便不再勉强,敛起衣摆落座。
“臣的父亲,是前任太子太傅,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下令处死。”
“前任太子太傅?”
那不就是韩青云之前的老师?
通敌叛国?那说的是谢太傅,还是韩青云啊?
谢太傅?
“谢朗?”姜婴上身前倾。
“是。”谢芸轻轻点头,嘴上坦白着自己的身份,说着父亲的罪名,但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姜婴凑近了谢芸,屈指抬起谢芸的下巴,“谢小妹?”
难怪她觉得熟悉。
谢太傅从前和姜焚相交莫逆。
起因是谢朗年轻时曾遇到过一次刺杀,恰巧被姜焚救了,从那之后就开始缠上姜焚了。
姜焚起初以为他是攀附国公府的权贵,对他不假辞色,也不堪其扰,甚至还曾经命下人不许放谢朗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