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才知道，谢朗之所以被刺杀，是因为无意中得知了一桩贪墨大案的真相，对方想杀人灭口。
而他之所以一直缠着姜焚，并不是攀附权贵，甚至也不是为了庇护，而是在试探。
试探姜焚是否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忠君体国、刚正不阿。
那时候他才是翰林院编修，人微言轻，连见到皇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找一个他能信得过的人，帮他往上递话。
若是选错了人，不止他自己要命丧黄泉，那场滔天的阴谋也要就此淹没在民脂民膏和他的尸骨之下。
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一次次试探，甚至触碰姜焚的底线。
直到确定姜焚的人品之后，他才将真相和盘托出。
姜焚刚得知谢朗的意图时，都给气笑了。
事实上，到那时姜焚都觉得谢朗并非真的信了他，而是被逼得没了办法，只能铤而走险选择相信他。
但后来两人还是联手，破获了一起滔天大案。
也是那次之后，两人便成了朋友，相交莫逆。
“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熟悉。”
年少时，谢芸曾经跟着谢朗到姜家做客，两人玩得不错。
只是后来，时过境迁，姜婴跟着母亲逃亡，再后来回了京城，就听说谢家败落了，当时她年岁尚小，又遇了那一场意外，记忆也受损，从前的人和事许多都记不起来了，连带着谢芸，也记不清了。
谢芸没想到姜婴竟然还记得她，听见她叫出自己的小名，便忍不住红了眼眶，“郡主，你还记得我？”
“起来吧。”姜婴伸手将人扶起来，“地上凉。”
“郡主……”被姜婴拉起来，谢芸就站在姜婴身边，像是长在那儿一样，好半天都没挪动一下，身子也有些僵硬，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什么话想说？”姜婴其实更希望她赶紧干活，但少时的好友此时分明还有心结未解。
“我父亲，并没有……”她想为父亲诉说冤屈，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没有什么？没有通敌叛国吗？
可当初证据确凿，是君主仁慈，才只杀了他一人，放过了谢家老少。
她现在替父亲喊冤，却连一点证据都没有，只凭借一张嘴，如何替父亲辩驳？
“我知道。”姜婴拍了拍她的手，“我信你。”
真真假假，朝堂中出的冤案悬案，还少吗？
通敌叛国，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若当真是证据确凿，谢芸活不到现在。
而今，她不仅活着，还在宫中做了女官。
这就说明，谢朗蒙冤，只怕上头也知道谢朗蒙冤的事情。
“郡主？”谢芸瞪大了眼睛，眼中错愕又感激。
“嗯。”姜婴拉着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信你，也信谢太傅，此事回头我们再调查，不管是真是假，总该清楚明白。”
谢芸眼中盈满了泪，极力克制着落泪的冲动，身体微微颤抖，“多谢郡主。”
“与其和我说这些客套话，不如好好替我办事，你应该听说了的，跟着我，可是挺危险的。”
“属下愿为郡主效死！”
“诶——”姜婴抬手捂住谢芸的嘴，“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要你好好活着，为我效命。”
“是！”谢芸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激动和感激。
姜婴心知她忠心耿耿，倒也不用提点什么。
能在后宫中做女官，还是戴罪之身，一群人看不惯她的情况下还能出头，足以说明她的能耐。
“郡主想让我做什么？”谢芸眼中的诚服不作伪。
姜婴的手指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上，“陪我逛街。”
“逛街？”谢芸不解，但姜婴咬死了就是要逛街。
她虽然不明白缘由，但还是跟着姜婴出去了。
接连走了几家店铺，谢芸便意识到不对了。
“郡主是在查什么？”从一家粮行出来，谢芸低声问。
“哟？”姜婴扬声，买了两串糖葫芦，将其中一串递给谢芸，“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天还冷，糖衣包裹着的山楂冻成冰，一口咬下去沁人心脾的冰凉。
又凉又酸，谢芸吃得龇牙咧嘴。
“怎么？这山楂咬你了？”姜婴“咔嚓”咬下一片糖衣，笑眯眯地看着谢芸。
谢芸忙正了正神色，把口中的山楂嚼嚼咽下去，“山楂咬没咬我另说我，粮行里的粮食咬郡主了？”
“你可真是聪慧啊。”姜婴低低感慨一声。
“不难猜。”谢芸低下头咬山楂，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小零嘴儿了。
姜婴带着她出来逛街，说是逛街，但京中贵女常去的那些首饰、脂粉、布料，甚至点心铺子，一家都没进过。
反倒是拉着她往粮铺，菜店里跑得勤。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姜婴在调查什么。
姜婴咬下一颗山楂，在嘴里含化了，嚼碎咽下去，才转过头看向谢芸，“怕吗？”
谢芸摇头，“我本就是该死之人，有什么好怕的？”
她爹罪犯通敌时，谢家就该满门被灭，株连九族，连一个活口都剩不下的。
她还能活着，已经是侥幸。
“捅破天也不怕？”姜婴笑着问。
谢芸也跟着笑，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毫无畏惧，“天塌了不是还有郡主顶着嘛。”
“呵呵。”姜婴冷笑一声，却并不生气，“你倒是做得好打算，就这么把本宫推出去了？”
“郡主能者多劳。”
“呵，闭嘴吧你！”姜婴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一下，“说不出我爱听的话。”
但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谢芸不可能真的让她一个人面对。
两人嘴里咬着糖葫芦，乔装打扮，装作商人的模样，顺着户部账本上记载的商户，一家家找过去。
自称是为主家办采买的活计，询问店铺，询问价格，一一记录。
几乎每家铺子，在得知两人会大量采买时，都会主动降价，为了促成这桩大生意，还承诺了好些个好处返点。
姜婴早有准备，表现倒是如常，倒是谢芸，随着账目一笔一笔被核实，谢芸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从一家炭行出来，姜婴看着谢芸阴沉的脸色，正欲出言安抚，就见一人远远跑过来。
“郡主，出事了！”柯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到姜婴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陆大人，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