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恨姜婴的。
却也不得不承认,姜婴有君子之风。
一个他们都瞧不上的女子,比他,甚至这满朝文武,都更有君子之风。
散了早朝,姜婴从谭御史身边走过。
谭御史抬了下手,像是想要拦住姜婴说点什么。
但姜婴没做停留,从他身边走过。
谭御史缓缓收回手,看着姜婴走远,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平静,仿佛姜婴本就该如此。
这个女子,横空出世,来到朝堂之上。
明明是再清瘦不过的身形,可看上去却好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难不住她一样。
她无所畏惧,站在朝堂之上,就像一座高山,让人无法逾越。
谭御史心想,或许他从前真的错了。
门第还是性别,似乎都不如心之所向重要。
这位如今走到朝堂上的第一位女子,她拥有所有男人都不曾拥有的优点。
或许这乌烟瘴气的朝堂,真的会因为她变得不一样。
姜婴并不知道谭御史心中所想。
她之所以帮谭御史说话,如韩青云所想,就是为了在朝堂上立一个人设而已。
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虽然不卑不亢,不畏强权,但也是最讲道理的人。
犯了错,她绝不姑息,但若是没错,她也绝对不会因为私交不好就背地里使阴招。
她要立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很可靠的人设。
姜婴正低着头在心中盘算着自己的计划,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姜婴往左边迈了一步,想要让开面前的人,那人也同时往左一步。
姜婴往右边迈了一步,那人竟然又一次跟上了她。
故意的?
姜婴抬头看一眼。
嗯,确实是故意的。
面前四个大臣,一字排开,将路堵住了。
为首的,正是杜仲平。
姜婴看见杜仲平的那一瞬间,就有点替娴妃脑子疼了。
本来人就不聪明,在宫里和那些宫斗高手们见招拆招,本来就玩不转。
亲爹还在后边一个劲儿给她拖后腿。
“杜大人有事?”姜婴的目光在他身后那几位官员身上扫了一眼,做到心中有数。
杜仲平笑笑,装出一副很和善的样子,“只是瞧着公主如此耿直清正,心中佩服,下官实在是不肯郡主这样的好人出什么事,故而专程来提醒郡主。”
“朝堂不是陇西,郡主如此大开大合,难道就不怕把所有人都得罪干净了吗?”
姜婴明白他的意思,威胁她呗。
继续这样下去,她在朝堂上会寸步难行。
但是,她会怕这个?
姜婴低笑一声,“几位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怎么渡过眼前这一关吧。”
可不是所有人都和谭御史一样,对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不知情,在场这几位,不仅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甚至还同流合污,出手帮忙遮掩。
扔下一句话,姜婴推开几人,径自回了户部衙门。
她回去的时候,陆丰川好巧不巧的,就在大门口站着。
姜婴愣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陆大人在这儿是?”
瞧着像是专门来等她的呢?
陆丰川一双眼睛,像是能洞察什么一般。
“京中确实不比陇西。”陆丰川声音微凉。
内容和杜仲平几人相差无几,可从陆丰川口中说出来,听着就是舒服许多。
姜婴心想,许是一个心存善意,一个满心只有威胁。
姜婴低低笑了一声,看着对面冷着一张脸的中年男人,唇角微扬,“本宫还以为,陆大人会巴不得我被人教训呢。”
陆丰川哪里听不出来姜婴的调侃,脸色更难看了,浑身上下都好像散发着低气压。
“你——”
“怎样?”姜婴歪着头笑。
陆丰川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她,姜婴也不怕,笑眯眯地和他对视。
“哼!”陆丰川转身就走,气呼呼地架势,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哈哈……”
身后传来欢快的笑声,陆丰川走得更快了。
他觉得自己真是犯蠢了,姜婴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死了他还烧了个仇人呢。
姜婴瞧着陆丰川落荒而逃的模样,笑得更畅快了。
这不是个坏人,就是有点迂腐。
任凭那些人如何威胁,有韩青云这个皇帝在背后使劲,没几天的工夫,谭维就被抓了,一同被抓的,还有几个和他交好的纨绔子弟。
其中家世最显赫的就是谭维了,其他人都是跟着谭维混的。
因为姜婴之前替谭御史说话,这次谭家反倒是损失最小的人,只折进去谭维一人。
当然,也是因为谭御史对谭维的所作所为确实不知情,而其他人家可是没少给自家那儿子擦屁股。
谭维等人被抓那日,姜婴有点小事,耽搁了一会儿。
出来时,萧肆就已经倚着石狮子站在户部衙门的门口。
瞧见她的一瞬间,唇角轻轻上扬,勾起一个其实并不怎么明显的弧度。
“我们的女青天总算是出来了,可让我好等啊。”
姜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谭维等人被捕,姜婴在民间的名声更胜从前,百姓将其称为女青天。
只是没想到,萧肆竟然也会说玩笑话了。
“不是说吃饭,吃不吃了?”
“吃,怎么不吃?”萧肆迈步来到姜婴面前,顺手接过姜婴手上拎着的箱子,“怎么,陪我都不忘带着这些账本?”
姜婴睨了他 一眼,搭着他的肩膀上了马车,“谁家好人会和账本吃醋啊?”
“你家的。”萧肆耸了耸肩,跟在姜婴身后上了马车。
还是福运酒楼,姜婴都有点想问问这酒楼的老板是不是和萧肆有亲了。
“你个贱人,竟然敢管起老子的事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还没下马车,就听见一阵嘈杂的声音。
男人的叫骂声,女人的哭喊求饶声,还有看客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真是该啊,这种女人就得打!”
“可不是,男人赚钱养家,她在家里享清福还不满意,非得折腾,把她休了她就该哭了。”
“要不是家里的不温柔懂事,谁愿意费那个事去外面找啊!要我说啊,这种女人就该打死了事!”
几乎是眨眼间,姜婴就明白了外边的情形。
马车还没停稳,她就已经掀开帘子钻出去。
萧肆早就料到她不会不管,在她准备跳下去的时候,伸手将她捞过来,带着她飞身跳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