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云闻言嗤笑一声。
吵也吵了,骂也骂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在这儿不敢置喙了。
她到底是跟谁学得这样伶牙俐齿?
他怎么记得,姑姑和姑父都不是这样的性子呢?
谢芸原本觉得姜婴和韩青云说话,没有她插嘴的份,可见姜婴据理力争说了那么多,韩青云竟然只冷笑一声,她的心肝儿就跟着发颤。
郡主该不会惹恼陛下了吧?
会受罚吗?
不!不行!
郡主是为了她才会这样冲动的,绝对不能让陛下惩罚郡主。
她上前一步,冷声开口:“陛下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这种事都管不住,律法何在?国威何在?”
“臣是戴罪之身,就算被欺负了,也是罪有应得,但那些人欺负的,又岂是只有臣一人?”
“强抢民女,欺压百姓,仗着父兄长辈的余荫无法无天,这大景,到底是陛下的大景,是万民的大景,还是那些纨绔子弟的大景,再如此下去,只怕国将不国!”
“谢芸!”姜婴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谢芸的手臂,“胡说什么呢?”
她慌忙转过身朝韩青云行礼,“臣妹御下不严,下人无状,胡言乱语,还请皇兄恕罪!”
这些话,她都不敢说,又岂是谢芸能说的?
韩青云垂眸看着她,见她虽然躬身行礼,却不动声色地拦在谢芸身前,又哪里能不知道,今日他若是想要惩治谢芸,姜婴定然是不依的。
“罢了,既然你要查,朕就让人去查。”
姜婴的母亲,不只是他的姑姑,还是恩人。
一个表妹兼恩人之女,一个恩师之女,他还能真的不顾旧情,都给惩治了不成?
而且,谢芸并不是言辞无状之人。
他又如何能看不出来,谢芸是担心方才姜婴那番话惹恼他,会被他惩罚,才会说出这番更过分的话,不过是为了将他的怒火转移到她身上,免除姜婴的责罚罢了。
韩青云刚要让人去传贺临,贺临就到了。
他诧异地看了贺临一眼,贺临却好像一无所觉一般,低眉束手,等着他的吩咐。
他眨眨眼睛,莫不是猜错了?
贺临也不错,但比萧肆还是差了点。
要不……
“皇兄?”姜婴试探地唤了一声。
好几个人都等着他下令呢,他在这儿发呆算怎么回事?
经过姜婴的提醒,韩青云才朝着贺临摆摆手,“你去查,户部到底存了多少蠹虫。”
贺临诧异地看了姜婴一眼,没想到她竟然真能说动陛下亲自关注这种小事。
“臣遵旨。”
姜婴朝着贺临勾了勾唇,目送人离开。
韩青云看了一会儿两人的眉眼官司,到底没多说,让李德全准备了茶水点心,不仅让姜婴坐下了,就连谢芸也在姜婴身边拥有了一个绣墩子。
在此之前,贺临就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此时再去调查,效率极高。
不到半个时辰,就带着调查结果回来了。
早在姜婴找茬时,韩青云就已经猜到了一些。
但他如何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如此放肆。
站在韩青云身后的李德全是最直观感受到他的怒火的人。
饶是已经十分了解他们这位陛下的脾气秉性,清楚地知晓他并不是个会无端迁怒的人,此时也还是忍不住扯着衣袖擦了把冷汗。
这些人,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仗着父兄长辈的余荫,在户部占了肥缺,没做出什么功绩,若是也没有错处,凭借他们祖辈的庇佑,陛下也能保他们衣食无忧。
可偏偏自己没能耐,还要折腾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作奸犯科,还犯到郡主手上了,这谁能救得了他们啊?
官员狎妓,说起来其实不算什么天大的错,本朝甚至还有官妓教坊。
属于只要没人弹劾,陛下也不会深究的过错。
但狎妓,流连青楼,只是他们诸多罪名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
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国分忧,为民请命,还能说一句无功无过的昏官。
可欺压百姓,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这事城狐社鼠那些恶霸做得,朝廷命官若是敢碰,那就是天大的错处。
可这些人偏偏就敢做了。
贺临手上拿着的是证词,“时间紧迫,臣还未来得及一一找寻苦主调查清楚,只仓皇间找到这几位,但也足以说明情况,还请陛下明察。”
贺临手上的证词,是几位苦主的泣血之言。
而贺临说,这还只是少数。
姜婴“啧——”了一声,音调拉长,听着就是阴阳怪气的腔调。
韩青云哪能不明白她想说什么,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少弄那些怪动静!”
“臣妹遵旨。”姜婴耸耸肩,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连屁股都没抬一下,只稍微弯了弯腰。
韩青云将证词拍在龙案上,“继续查。”
“是。”锦衣卫其实一直在调查,贺临不过是提前来送一部分证词过来。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锦衣卫副指挥使又送来一份证词。
锦衣卫全体出动,几乎将每一个苦主都找到了。
有些苦主已经没了,也找到了她们的家眷或是相熟的人。
证据确凿,厚厚一摞证词摆在龙案上,一张证词就是一个苦命的女子,是一个凄苦的破碎的家庭。
韩青云的手掌按在那些证词上,“传。”
他的声音像是掺着冰碴,冷得让人心肝发颤,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只觉得畅快。
一群,八个人,比姜婴知道的还多。
这让姜婴不得不感慨一句:锦衣卫不愧是皇帝的刀,办事就是漂亮。
锦衣卫亲自去拿人,在御书房坐了许久,屁股都坐得有点疼了,站起身,借着去看证词的由头,在殿内走了两圈。
“嚯!”第一张证词就让姜婴惊呼一声,“真是畜生啊!”
姜婴转头去看同样一脸义愤填膺的谢芸,一本正经地科普:“本朝建国初期,不过四万万人,到去年户部做户籍调查时,我朝已经有六万万人了。”
“九幽阎罗殿没有那么多人的灵魂,还不知道分配了多少出生投胎成人了。”
谢芸能听出来姜婴是在变着法地骂那些人是畜生,但想想又觉得姜婴的说法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