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只剩不到两个时辰了。
贺临叹了口气,顾不上和姜婴讨价还价,抓紧时间吩咐下去。
姜婴逼得急,锦衣卫就可着她这件事情先办了。
效率比姜婴想得还快一些,一个时辰多一点,姜婴一本账还没看完,贺临就已经带着姜婴要的东西回来了。
“一共五人。”贺临将文书递给谢芸,“谢姑娘瞧瞧,可是他们几个?”
谢芸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姜婴这样给她出头,她若是再畏畏缩缩,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接过文书,不用费心看,贺临的手下很贴心地在人名上附了小相。
“没错,就是他们。”
姜婴偏头,看了她一眼,“我带你去告御状?”
谢芸愣了一下。
“怎么,不敢?”
谢芸微微垂眸,就见郡主纤细的手指捏着茶盏,眉尾上挑,挑衅之中却又带着点心疼。
“敢。”
她本来是担心自己会给姜婴惹麻烦,但既然姜婴都不怕,她又怎么能再说出扫兴的话呢?
“不错,不愧是谢小妹!”谢芸素手一挥,朝着贺临抬手,“准备笔墨。”
贺临幽幽叹了口气,也自知自己拗不过姜婴,亲自给姜婴铺了纸张,笔墨也是现成的。
姜婴一脸认真,在桌案后落座,提笔是规规整整的馆阁体。
贺临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笔笔写下状纸,表情从最初的纠结变成了释然。
姜婴从来就是这样的。
或许,这才是朝堂上真正需要的人吧。
状纸写完,落笔,姜婴双手将状纸拎起来,轻轻吹了吹墨迹,将状纸卷起来,站起身看着等在一边的谢芸,“我们走吧。”
贺临微微躬身,“恭送郡主。”
“不用送了。”姜婴大步往外走,是和寻常女子截然不同的意气风发。
就连跟在她身侧的谢芸,身上都好像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风。
副指挥使直到姜婴走远,才敢凑上来,“这点小事,陛下真的会管吗?”
贺临睨他一眼,忽然想到姜婴说的那句慷他人之慨,沉吟片刻,声音低沉,似是问询,也像是自言自语:“若是这种事,落在你我身上,你我能觉得是小事吗?”
贺临忽然想到,并不是事情是小事。
若是他们被人打了一耳光,定会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不死不休也要报复回来的。
之所以觉得是小事,无非是因为,刀没砍在自己身上。
也不对。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男子身上,他们都会觉得是耻辱。
只是因为被扇耳光,被欺负的人是一个女子,隔岸观火罢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觉得这件事情,皇上会管。
“你盯着,我入宫一趟。”扔下一句话,他大步往外走。
姜婴的马车就在前方不远,贺临不紧不慢地跟着。
听李德全禀报姜婴求见的时候,韩青云停下手中的朱批,揉了下太阳穴,“你说,这次又是谁惹着他了?”
李德全哪敢顺着话往下说啊,上前替韩青云添了杯热茶,“郡主素来正气凛然,眼里容不得沙子。”
“你倒是会替她说话。”
韩青云像是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并没有震怒。
李德全松了一口气,“郡主还在殿外候着呢,现在这天儿可凉。”
“让她进来吧。”韩青云将最后一行朱批写下,合上奏折放在一边。
这是打算给姜婴撑腰的意思了。
李德全应了一声,快步出门,将姜婴和谢芸引进来。
姜婴一进御书房,快走两步来到御前,双腿一软就跪下去,再抬头时,眼眶便红彤彤的,端的是被人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韩青云见状也顾不得姜婴是要给他惹麻烦了,“噌”地站起来,“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皇兄若是不能帮臣妹撑腰,臣妹这腰怕是直不起来了。”
韩青云哪能看不出她在装腔作势,但还是上前将她扶起来,将她带到太师椅边上坐下,“朕何曾委屈过你,坐下说。”
再一抬头,就看见还跪在殿中央的谢芸。
老师的女儿,年少时也是跟在他身后跑过的。
“你也起来吧。”
谢芸恭恭敬敬谢了恩,起身,走到姜婴身后站定。
姜婴把状纸拿出来,“臣妹今日是来告御状的。”
一听“告御状”这三个字,韩青云的心就跟着哆嗦了一下。
之前每次闹着告御状,都要惹出不小的事情来,这次不知道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胆战心惊地接过状纸展开,看到上面竟然是这样的小事,松了一口气之后,巨大的落差下,他生出几分无奈来,“安阳,这种小事也值得你紧揪着不放?”
不过是一个属下被人欺负了,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而且,不是已经教训过了吗?哪里还至于闹到他面前来?
“皇兄也觉得是小事?”
姜婴听出韩青云的言外之意了。
从称呼上就听出不同了。
韩青云愿意顺着她时,便会唤阿婴,若是事情严重或是心中不悦了,会唤安阳。
这等小事,闹到他面前来,自然是让他不悦了。
“非要等到礼仪崩塌,礼崩乐坏那一日,皇兄才会觉得是大事吗?”
“谢芸不过是个女子,还是世人口中的罪臣之女,她就算是被欺负,被虐待,就算是死了,世人只怕也要欢呼一句罪有应得死得好,皇兄也是这样想的吗?”
韩青云脸色一沉。
他当然不是。
谢芸,是老师的女儿啊!
“皇兄脸色这么差,是觉得臣妹说错了?”姜婴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臣妹觉得,科举取士,还是有失偏颇了。”她的声音比脸色更冷。
“放肆!”韩青云厉喝一声,“安阳,科举是历朝历代选贤擢能的传统,岂容你说废置就废置?”
“臣妹并没有要废置科举的意思,只是觉得,单从才华论官职,未免太荒唐了,为官之人,清正廉洁,奉公守法,为民请命才是根本。”
“能力固然必不可少,但能力之外,还有人品,臣妹以为,选拔官员,品行才是最重要的,有才无德,最后造就的,究竟是贤臣还是佞贼,皇兄是天子,想必自有定夺,臣妹不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