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渊的表情一下变得复杂，正准备开口时，忽然有人敲门，然后直接探了个脑袋进来。
“景总，和齐主任约的时间快到了，咱们得赶紧出发了。”来者正是刚才帮施墨白指路的男员工。
“好，丁博，你稍等我一下。”景非渊转头对施墨白说，“抱歉施总，我待会还有事，咱们加个微信吧，关于您的疑问，我会给出解答。”
“好。我扫您吧。”
当施墨白看到景非渊的微信头像时，她忽然笑了。
她以前接触过很多企业家，他们的微信头像要么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要么是天道酬勤锦鲤茶具，再不就是商务微笑西装领带，可实在没想到，景非渊的头像居然是绿巨人浩克。
她不由偷瞄了一眼对方的身材，这么瘦，明明就只是个班纳啊……
*
从非策生物打车回安仕大厦，正赶上中午饭点，光鲜亮丽的俊男靓女们从大厦一楼的闸机口鱼贯而出，大部分都拐去了隔壁IFC商场觅食，施墨白逆流而上进了电梯，下意识地还是摁错了楼层，赶紧双击取消再重摁。
忙活了一上午，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叫出了声，以前若是康凯中午在办公室，一定会请医药组的组员外出吃饭，可现在自己被踢去了投后，午饭时间也变得格外孤独了。她只好下单一份贵州米粉外卖，打算边整理会议纪要边独自享用。
电梯到了三十四层，一开门，正好撞见几个中后台的同事准备出去吃饭，尹佩心也在列，几人刚才还聊得火热，一见施墨白，不知为何，瞬间安静了。
施墨白懒得多想，点头招呼后便打算离开，一个气质美女却叫住了她：“你是新来的小施吧？我们正要出去吃饭，一起吗？”
施墨白顿住脚步，转头微笑说：“好呀！我正想中午吃什么呢，那就跟着各位老板混啦。”
说完，她跟着大伙再次进了电梯，躲在角落位置，把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看了眼外卖软件上显示「快递小哥还有八百米」，发了条信息：「放在快递柜就好，不用打电话，谢谢」。
中后台的同事并没有像大部分白领一样拐去IFC，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百米，来到一条褪去CBD气息的美食街，一整排都是各种特色小店。施墨白有些惊讶，毕竟她在这里工作三年，还一次都没来过这里。
几人熟门熟路进了一家港式茶餐厅，落座后点菜，气质美女跟施墨白说：“这家店的水晶虾饺皇非常不错，大厨是米其林出来的呢。”
“哇，那要点一份试试。”施墨白笑着回应。
尹佩心这时才开口：“墨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中后台「午餐小分队」的成员吧。”
“小尹，不用这么见外，我们自己来吧。”气质美女说，“我叫何静柔，是投资者关系部的副总，你叫我静柔姐就可以了。”
何静柔一头飘逸的黑长直，五官精致，略施粉黛，身上是剪裁别致的米白色套裙，脖子上挂着一根VCA的项链，不是经典的四叶草，而是更为特别的珍珠母贝镶钻蝴蝶款，低调又有品味。
施墨白一眼便认出那款项链，因为曾经也有人送给过她，只是现在，人和项链都不在了。
好在她早就看淡往事，也笑着说：“我刚进杉瓴的时候，就听说投关的静柔姐是个大美女，今天终于有幸认识，果然是名不虚传，好像偶像剧里的校园女神。”
这话逗得何静柔直笑：“夸张了哦！我都三十三了，家里小朋友都快上小学了。”
“静柔姐可是豪门千金，老公又是出了名的宠妻狂魔，啥也不操心，当然年轻啦！”在场唯一的男士跟着捧场，随后对施墨白说，“我是综合管理部的葛至明，叫我小葛就行，咱俩加个微信？”
“好啊小葛。静柔姐，我们也加一下吧？”施墨白掏出手机。
几个人正互相扫着微信二维码，服务员出现在一旁，问：“哪位点的豪华龙虾泡饭外加整只澳龙？”
“我的。”何静柔示意，瞥见施墨白惊异的眼神，笑着解释，“我不减肥。”
“静柔姐这么瘦，当然不用减肥。”施墨白也笑笑，心想，不愧是杉瓴投关部的领导，背景绝对不简单。
其他的虾饺皇、鲍汁凤爪还有蜜汁叉烧等等都陆续上桌，大家一起分食。
葛至明吸溜着一份干炒牛河，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小施，我对你可是久仰大名。”
施墨白夹着叉烧的手瞬间停在空中，疑惑地问：“我一介普通员工，能有什么大名？”
一旁的尹佩心和何静柔也都抬起了头，好奇葛至明在卖什么关子。
葛至明咽下满口的牛河，才说：“因为啊，你是咱们杉瓴出差次数最多的投资经理。我们综合部每月都会和票务代理公司核对员工行程，连他们票务的人都很惊讶，说咱们杉瓴的员工也太卷了，这飞的都快比空姐多了！”
施墨白一听原来是这事，无奈地摆摆手：“资本寒冬，再不多跑跑，就要冻死咯。”
尹佩心不咸不淡地说：“出差好啊，能见世面。哪像我，一天到晚闷在格子间，闭门造车，连被投企业都见不到。”
施墨白知道尹佩心对自己不爽，毕竟对方脸上还挂着昨晚熬夜写材料的熊猫眼，虽然材料没什么用，但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尹佩心算是白忙活一场。
她只能苦笑着解释：“有些烫手山芋真是不见也罢，现在这行情，企业的幺蛾子满天飞，草台班子垮得是千姿百态，追在后头擦屁股的活可是不好干。”
见她这么说，尹佩心索性直接问了：“你今天去见的那家非策生物情况怎么样，老板是诈骗犯么？”
施墨白喝了口水，答：“才见一次，只能初步判断短期内不会跑路，其他的还不好说。”
这时，葛至明嚼着叉烧，插话道：“欸，我不太懂啊，不过这都涉及到诈骗了，你们为什么不报警啊？”
施墨白刚想解释，尹佩心先急着开口了。
“报警是很严肃的！这是公司行为，和普通人和邻居吵架报警的个人行为可不一样，你不要被某些平台上的舆论风气带跑偏了哦。”尹佩心说，“非策是我们的被投企业，照理说，资方和被投企业是一条战线的战友，如果只凭一份来路不明的爆料文件就去报警，不是自毁长城么？”
“佩心说的没错，被投企业出事，投资公司脸上也不光彩，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尽量最小化潜在损失。”施墨白顿了顿，接着说，“况且现在还不确定爆料人是什么目的，或许是同行互黑也不一定，商业竞争的手段可是一个比一个没下限的。要是我们没调查清楚就着急报警，事情一旦发酵，再被无良媒体添油加醋成「投资公司报警，指控某某企业诈骗」，咱们可就被人当枪使了，企业也会因此沾上污点，未来融资难度加大不说，杉瓴作为老股东，必然也会受到损失，造成双输的局面。”
“唔……好有道理，看来还是得先调查清楚再说。”葛至明赞叹，“干投资的就是聪明，想得真周到。”
施墨白赶紧也回敬两句彩虹屁，尹佩心则低头吃凤爪，不语。
何静柔说：“其实不止你们投项目的，最近我认识的好多小LP都出事了，闹得可凶呢。幸好咱们杉瓴的几个LP都是头部资金，一直很稳。”
“那还得是咱们静柔姐搞得定他们。”葛至明的捧场从不缺席。
施墨白忽然想起了上午的会议内容，问：“贝斯德基金也是咱们的LP吧？静柔姐，你平时和他们接触得多吗？”
何静柔抬手撩了下长发，慢声道：“贝斯德啊……他们现在的掌门人是我的高中同学，认识很多年了。不过吧，那人和我的做事风格差异挺大，谈不上是朋友。”
说到这时，几人吃得差不多了，何静柔优雅招手，说：“麻烦买单。”又对三人说，“这顿我请，算是欢迎小施加入咱们的午餐小分队。”
施墨白有些惊喜，说：“感谢静柔姐请客，那我请大家喝咖啡吧。”
尹佩心摆摆手：“不用了，我上午已经喝过好几杯了。”
“小葛，你呢？”
“我也算啦，有个数据库的妹子刚才约我喝奶茶呢，嘿嘿。”
施墨白耸耸肩：“静柔姐，那就咱俩？IFC里新开了一家手冲咖啡店，很适合静柔姐这样有品位的大美女。”
何静柔笑了：“好啊！走着。”
咖啡店开在IFC商场三楼，装修是很有特色的太空金属风，咖啡的名字也用太空陨石命名，显得玄乎又神秘。两人像点评红酒似的评点不同产地和庄园的咖啡豆风味，惊喜地发现她们都偏爱巴拿马翡翠庄园的红标瑰夏，于是点了两杯一模一样的，算是英雄所见略同。
伴着轰隆轰隆的研磨声，何静柔开口了：“小施，你是想问我贝斯德基金的事吧？”
施墨白承认：“对，上午开会的时候，正好谈到了贝斯德，我平时光顾着关注企业，对咱们的LP还真是不太了解，所以想请教下静柔姐。”
“没事，术业有专攻，我也不懂投资的门道。”何静柔十分善解人意，接着说，“贝斯德是全球知名的母基金，现在的掌门人叫屠南惜，就是我的高中同学。”
“真是年轻有为啊。”施墨白感叹。一般这种位置五十岁担任都算年轻的，如果屠南惜是何静柔的高中同学，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龄，能担此重任，简直是华人之光。
何静柔却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应该听说过屠家吧？他们家族之前登顶过东南亚首富行列，爷爷辈靠垄断行业发家，儿子辈把产业扩张到全球，现在已经到了曾孙辈，屠南惜正是屠家的曾孙女。其实到了这一辈，大部分产业都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了，后代该躺平躺平，不掺和反而能创造最大收益，所以屠南惜看上去是个风光的掌门，其实也就是挂名的花架子罢了。”
“原来如此。”施墨白又问，“静柔姐，为什么说你和她的做事风格不太一样？”
“这个嘛……”何静柔手指搅着长发，眼神飘远，说，“我吧，从小读的是国际学校，后来也在海外留学，不过家风很保守，从小做事规规矩矩。屠南惜可不太一样，虽然在大陆长大，但她其实是混血，爸爸是东南亚人，妈妈是欧美人，思想可是相当开放呢……”
“屠南惜是混血？”施墨白细细一想，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问，“静柔姐，你有她的照片吗？”
“有啊。”何静柔翻了翻微信，点开一张照片，“喏，我虽然看不惯她的做事风格，但从不否认她的美貌，尤其是她侧脸的线条，真是羡慕死我了。”
施墨白一看照片，果然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屠南惜穿着一件红色低胸晚礼服，身材火辣，五官精致得像AI画出来的，看背景应该是在一个奢侈品牌的VIP晚宴上，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当红流量小花，简直被衬成了村姑。
她表情一变，从包里翻出非策生物的爆料文件，指着那张狗男女的偷拍照，问：“静柔姐，你帮我看看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屠南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