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施墨白赶紧侧过身,借着魏司仁高大的身影藏起来,没想到景非渊居然好死不死地主动走了过来。
“你也在这里?”景非渊看着施墨白,笑着说,随后朝在座的几个人打招呼。魏司仁也礼貌地点头示意,只是眼神生疑。
施墨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么巧……”
“这位是谁啊?”郁杉问道,“墨白,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个帅哥。”
“哦,我们一个被投企业的创始人。”施墨白语气很冷淡。
听着施墨白这么生份的介绍,景非渊一时怔住,可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郁杉打量着景非渊温文尔雅的面庞,似乎对上了之前八卦过的某人的特征,说,“好年轻的创始人哪……是哪家公司?”
“非策生物。”
“哦?这家公司我们刚聊过……”魏司仁顿了一秒,“你们做细胞治疗实体瘤的对吗?”
“对。”
“具体哪个癌种?”
“第一个适应症是胰腺癌。”
景非渊嘴上回答着问题,眼睛却一直望着施墨白,感觉她似乎在生自己的气,可他毫无头绪,琢磨了好一会,想起她放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的帆布袋,里面是一双新运动鞋,尺码刚好合适,便试探着说,“抱歉,墨白,今天没空和你一起去健身房,下次一定,谢谢你送的……”
听到「墨白」这个称呼,魏司仁眼神瞬间一变,紧紧盯住景非渊。
施墨白不想被别人知道鞋的事,立刻打断景非渊:“没事不用客气!……给你介绍个人,以后你想去的健身话直接联系教练吧,我也省得麻烦了。”说完,她指了指柳洱,“这位是柳教练。”
景非渊顺从地掏出手机:“柳教练,那我加您个微信?”
“好。”柳洱对眼前的情况一时摸不着头脑,不过,多个客户总不是坏事。
扫完微信,景非渊又把目光重新放回施墨白身上,低声问她:“下周一起去找齐主任,计划不变吧?”
“不变。”施墨白瞥开目光。
“哦……那我先过去了?”景非渊用眼神征询着施墨白的态度。
“再见。”施墨白头也没抬。
魏司仁双手抱胸,锐利的眼神在他俩脸上来回扫视,察觉出一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景非渊悻悻离开,一桌人一时没人开口,都在消化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幸好服务员匆匆过来打破了僵局:“哪位的花溪牛肉粉?”
施墨白举了下手:“这边。”
魏司仁刚才还在不爽,这会儿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洱和郁杉疑惑地望向他。
魏司仁却只看着施墨白:“这么多年了,你一直都最爱吃贵州的米粉。我就知道……你的口味,一定不会变的。”
施墨白沉默了。她想起自己曾经也和郁杉这样评价过魏司仁,他每次换车都是阿斯顿马丁。即便贵州米粉和阿斯顿马丁之间价值相差几万倍,两人之间却总有着极为怪异的相似点,从以前上学时就开始这样。
郁杉反应过来什么,眼神直直地看向柳洱,柳洱只好招了:“呃,其实这家餐厅不是我选的,是司仁哥选的。”
怪不得这么合施墨白的胃口!郁杉在心里哀叹一声,感觉自己这回可算是把闺蜜坑大了。她之前一直都只以为柳洱是刚从某个体育专科院校毕业的男孩,实在没想到他居然留过学,学得还是金融,最离谱的是,他竟然还认识魏司仁……要知道,她答应柳洱这场四人约会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帮闺蜜从以前魏司仁留下的阴影里解脱出来啊!
施墨白终于开口了,语气异常地轻快:“因为米粉好吃呀。哎,你们要不要尝尝?我给你们分一点。”说完,不等其他人回答,直接大声叫了声服务员,“你好!麻烦再拿三个小碗。”
三个人只好默默看着施墨白一点一点耐心分米粉,每一碗都是一小团筋道的米粉,上面放几块牛肉,再浇上适量的汤汁调料,先端给郁杉和柳洱,最后端给魏司仁,笑着对他说:“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魏司仁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有些懵地说:“嗯……我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郁杉旁观着情况,一时也没想明白:刚才两人还针锋相对的,怎么就不知不觉地和好了……?
柳洱在一旁给郁杉挤眼睛,用口型说:有戏。随后自得其乐地吃起米粉来。
郁杉慢慢闭上眼睛,心想,这孩子,可真是够单纯哪……
正在这时,两种不同的手机铃声先后响起。
施墨白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变得严肃,“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另一个手机铃声来自郁杉,她点亮手机一看,是条微信,就是对面那个傻乐的大金毛发来的。
「柳洱:我觉得他俩能成!不然我们先走吧?我刚好买了两张晚场电影的票,咱们可以一起去看,嘻嘻。」
郁杉看完信息,面无表情,此时施墨白也不在,她也不在乎魏司仁,索性不演戏了,直接站起来说:“走吧。”
“司仁哥,你好好把握哦!我觉得你们俩挺配的……哎哎?”柳洱还没说完,就被郁杉一把薅走了。
临走前,郁杉甩给魏司仁一句话:“你这次,最好不要再重蹈覆辙!”
施墨白跑出餐厅,一时觉得有些气短,索性坐到角落的台阶上听电话,夜色笼罩着大地,隐藏了她的身形。
“施总,那家代理商我已经派手下的人打听过了……”
她一边听着电话里高锐科技高总的声音,一边皱眉思索着,余光瞥见郁杉和柳洱两个人走了出来,柳洱跟在郁杉后面,揪着她的衣袖,被郁杉无情地甩开。
“所以其实这种情况下……哦,原来……”她应着电话,“如此”两个字还没说完,就看见景非渊和屠南惜也出来了。她立刻屏住了呼吸,注意力像黑洞吸收光线一样,被两人的身影全盘吸走。
屠南惜上了一辆兰博基尼,深蓝渐变色的亮面漆反射着都市星星点点的霓虹,像印上了一幅宇宙星图。随后,景非渊也上了车,坐在了副驾位。
施墨白慢慢闭上了眼睛,许是刚才米酒喝多了,一时间,大脑有些晕眩,心里有一块巨石,也重重落了地。
电话里高总的声音响起,“喂喂?施总,你还在吗?喂?”
这时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抱歉高总,刚才信号不太好……您放心吧,合作的事情我下周会跟非策那边提,你们双方的需求互补,强强联手又能解决国产创新药产业链中的关键环节,我如果能帮你们促成合作,也算是功德一件。”说到这时,她笑笑,“不过,您这边最新一轮的融资,也给我一个参与的机会呀。”
“哈哈……”高总在电话里爽朗大笑,“这是一定!你们杉瓴幸亏有你这样专业的投资经理,比一般只会伸手要数据的财务投资人可靠谱太多了……”
挂了电话,施墨白深深舒了一口气,身体却没缓过来,仍旧呆呆地坐着。初秋的凉风吹过,可她竟不觉得冷。
“墨白,其实你不用活得这么辛苦的。”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忽然响起。
她倏地转头,才发现魏司仁一直站在不远处等着,手上夹着一根烟,一点火光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施墨白表情漠然,装作没看见他,站起身,径直走了,可魏司仁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沉着声音:“墨白,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施墨白忍不住了,发泄似地喊道:“你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有意思么!表面装什么深情,背后却跟别人嘲笑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突然消失!在我不需要你的时候又突然出现,玩什么大变活人!”她气得声音颤抖,“我不过就是你的前前前前女友罢了!大少爷你想玩旧情复燃的戏码,找你另外那三个选项去!”
魏司仁一怔:“什么跟什么……我哪来什么另外三个选项?”
“你的好弟弟柳洱不小心说了你的经历,还说了你在背后嘲笑我的事。”施墨白冷哼一声,“是啊!我家破产得太快,我上一秒还开车豪车想着继承家业呢,下一秒就只能卖了车去填窟窿,连学费也要贷款,可是又怎样?又没吃你家一口大米!”
魏司仁在原地闷了几秒,终于缓缓开口:“其实最后那一年,你的房租不是你妈帮忙交的……是我瞒着我爸妈帮你交的。”
“……哈!真有意思……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施墨白望着天,“那我谢谢你了,虽然人跑了,但还是帮我度过了一段愉快的痛苦时光。具体多少钱给我个数,我给你打过去,按复利5%算,你这笔生意做的不亏吧?”
魏司仁说:“你上次还说要还我项链的钱呢,也没给。”
“呵……!统统还你!老娘有的是钱!”施墨白喊了一声,引得路人回头,她头一次发现原来醉酒的人是控住不住自己的音量的。
“那好,微信转账吧。”魏司仁冷静地拿出手机,点开加好友的二维码,“你先加我个好友。”
“没问题!谁怕谁!”施墨白也掏出手机。
加完好友,她转身回餐厅,嘴上念叨着,“我的包呢……我电脑还在包里……很重要的……”
餐厅此时只剩寥寥几个客人,她重新坐下,望着眼前的米粉,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清醒了,木然地拿起筷子吃起来,可是没吃两口,眼泪就突然大颗大颗落下。
她以前也并不是最爱吃米粉,她当然和其他所有小朋友一样,爱吃炸鸡翅和方便面,只是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去游乐园玩时,父女俩一定会去街对面的那家贵州米粉店吃米粉。以及,爸爸生病住院前吃的最后一餐,也是贵州米粉。
魏司仁默默坐在了对面,望着施墨白的样子,说:“墨白,你这样……我真的很心疼。”
施墨白不理他,只低头吃米粉。
“我了解你的,你这么难过,绝对不是因为我……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
施墨白开始喝汤。
“我知道那家非策生物做的是胰腺癌,你一定会因此投入更多的情感因素,毕竟……你爸爸当年就是因为胰腺癌去世的。”
听到这话,施墨白心里像被巨石猛然一撞。她放下了筷子,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没必要提这些,我希望被投企业发展得好,只是出于敬业的原因,没有那么多情感因素。”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最好。”魏司仁说,“刚才我听到你打电话帮他们撮合业务,那个创始人倒是坐上豪车跑了……其实,被投企业发展如何,与你个人最终是没有关系的,毕竟投资不过就是分享企业阶段性的增值收益,最终目的是为了彻底退出。墨白,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吧?”
施墨白抿了抿嘴,望向远处,眼神却没有焦点。
“一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魏司仁把跑车钥匙放在桌上,随后帅气地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您这桌已经买过了。”
“什么……?”魏司仁一脸不可思议,“柳洱那小子从他自己赚钱以后就特别扣门……怎么可能主动买单?”
“是那一桌的女士买的。”服务员说完,指了指另一桌的方向——
是屠南惜买的单。
这顿饭,他们四个人一共吃了两千三百块钱,和施墨白送给景非渊的那双运动鞋的价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