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施墨白一脸坦荡荡，夹了一块酥酥脆脆的锅包肉，大口吃下，“就是普通的朋友。”
“真是男朋友也没关系呀，咱们公司又不管员工谈恋爱，除非是跟工作利益相关的那种。”何静柔说，“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跟我老公结婚了。你们两个小美女，也抓抓紧哦，眼光不要太高了。”
“要我说呀，找老公，一定要找康总这样的绅士。”尹佩心的眼睛里冒着桃心，“他真的好帅！穿衣服有品位，身材又好，一看就是早晨六点先去健身房练个一小时再来上班的那种。而且他不光有外表，智商还特高，我之前听过他的演讲，观点深刻，还很有说服力，我当时都快沉醉在他磁性的声音里了……”
何静柔看着尹佩心一脸花痴的模样，忍不住打断：“小姑娘，醒醒好吗？康总早就结婚了，他老婆还是个超级大美女！怎么，你是特别想进步了？”
“哎呀，人家就是花痴一下嘛，真叫我干嘛我都不敢的。不过康总的老婆可真幸福，能抱上这种顶级男人的大腿，听说他们的婚礼现场简直像一场蓝血顶奢的VIP晚宴……”尹佩心感叹一番，忽然转头问，“欸，墨白，你之前跟着康总干活儿，难道没有被他迷住么？”
“哈？”施墨白吓了一跳，赶忙澄清，“怎么可能！跟着他干活压力大得要死，时刻精神紧绷着，哪可能还有功夫搞暗恋？别开玩笑了。”
“真的假的啊……康总没这么压榨人吧？”尹佩心像维护自己的偶像一样维护康凯，“我听说他对下属超好的，前几年他有个下属出事了，都是他亲自去摆平的。”
施墨白放下了筷子：“出了什么事？哪个下属？”
“当时有个姓朱的投资经理，说是收了被投企业的黑钱还是什么的，总之被人匿名举报了，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本来那人的都要被送进去了，康总把他保下来了。当然，钱肯定是退回去了。”
“唔……那个投资经理是不是叫朱游？”
“对，好像就是他，我记得名字是一种食材。”
施墨白没功夫去赞叹尹佩心精妙的联想能力，只是继续问：“这是哪年的事啊？我怎么都不知道。”
“四年前吧，那时候咱们还没进杉瓴呢。其实我也是和风险部的姐姐偶然聊天才知道的，人家叫我不要出去乱说，我今天也就是随口一提，你们千万不要再传出去了哈……”
尹佩心嘴里说的是“你们”，可是眼神只看着施墨白，毕竟何静柔算是公司的VIP，活在大气层，才不会关注这种普通员工的小事，又补了一句：“总之呢，我就是想表达，康总对下属都很好的！”
“嗯嗯同意同意。”施墨白若无其事地吃了口冷面，表面装作听过就算，心里却立刻建立起了一条推理线。
她记得朱游就是四年前非策生物的投资经理，正是因为他的离职，施墨白现在才会负责非策的投后工作。而最近非策的那份惹是生非的pdf文件，虽然所谓的黑料都是假的，但明显包含了只有真正接触过企业的人才能编出来的细节。从这个角度来说，朱游这个既有着不够干净的前科，又深入了解过非策情况的人，会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答案很明显，他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躲在暗中放冷枪的人。凭借他对企业的了解，趁企业终于走到收获期时，借机勒索企业一笔黑钱。施墨白以前听说行业里发生过类似的事，但都是那些不入流的机构才会这么干，没想到杉瓴也能出这种老鼠屎。
她想起来之前在佘山上问过景非渊，到底谁想搞垮他？景非渊说不知道，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可是有时候，别人想要搞垮你，可能与你是否曾经得罪过他人无关。
不过，这些都只是她自己的推测，到底真相如何，还需要进一步求证。
朝鲜饭馆里热热闹闹，只有她们这一桌安静着。何静柔忽然说：“哎你们尝尝这个打糕，特别好吃！”
施墨白夹了一块尝了一口：“哇！真不错。”心里感叹，何静柔果然是大气层的人。
吃完午饭，尹佩心拉着何静柔去买奶茶，施墨白一个人走回安仕大厦，不过她没有回投后部门，而是去了三十三层投资部。
现在还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人寥寥无几，施墨白绕去康凯的办公室门口，见门紧闭着，正想着要不要发个微信，就听见背后有人叫她。
“墨白，什么事啊？”
施墨白转头，才发现程吉在斜角处看着她。她不想和程吉多说什么，便敷衍道：“没事。”
程吉懒在椅子上说：“康总今天不在。”
“他什么时候回来？”
“你连这都不知道么？”程吉扬着下巴，“康总去美国了啊，估计下周都不在。”
“……去美国？看哪个项目啊？”
“你脑子里怎么整天只有项目项目项目的？康总是请年假回去休假的好吗，人家大佬的工作和生活可是平衡得很好。”
“哦，行吧。”施墨白转身就要走，又被程吉叫住。
“哎哎哎……”程吉站起身来，“我说，你跟高锐科技约了下次开会的时间没？”
施墨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都带你见过高总了，你不会自己发信息和他约时间么？”
“我发了啊！结果那个高总说，一切以你这边的时间为准。”程吉撇撇嘴，目光上下扫视了施墨白一圈，酸了一句，“还是女投资人有优势呵，瞧这把拿捏的。”
施墨白舔了舔牙齿，心里冷笑一声，嘴上说：“好，我现在就发信息问他。”
“好嘞，你约好时间以后记得告诉我一声啊！”程吉的声音在施墨白身后响起。
施墨白不再理会，翻出手机，点开康凯的头像，开始编辑信息。
*
大洋彼岸，康凯的手机响起一阵微信提示音，他瞥了一眼发信人，没有看内容，直接把手机翻了个面扣放，右手食指不停在硬皮质的菜单上点着，发出哒哒的焦急声。
他等的人已经迟到了五十分钟。眼下敢把他晾这么久的人，全世界也没有几个，偏偏他今天等的人就是其中一个。
他身旁的服务生显然比他更焦急，拎着冷水壶，过来帮康凯加了第五次水。这个服务生是个年轻的白人小伙，红头发，一脸雀斑，身上却穿着中国特色的长袍马褂，整体看起来相当怪异，却是这家加州著名中餐厅的特色之一。
服务生加完水后，终于忍不住对眼前这位一身西装套装的客人说：“先生，需要帮您先点菜么？”
康凯抬头看了眼服务员，余光瞥见整间餐厅都已坐满，食客们面露笑容，觥筹交错，只有他一个人在孤独地等人。而餐厅外面，尚有十余人正在等位。他知道这里的服务员没有基本工资，只靠小费过活，像他这样占着桌子却没有消费、还影响翻台率的客人，自然不会受欢迎。
他正要回答，远处响起一个声音——
“康总！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终于出现了，面带着笑容，健步走来。
康凯立马恭敬地起身迎接：“没关系，教授，您来就是我的荣幸。”说罢，他非常绅士地亲自帮教授拉椅子，等对方妥帖地坐下后，才转头礼貌地对服务生说，“现在点菜吧。”
虽然只有两人用餐，康凯还是非常慷慨地把餐厅的招牌菜点了个遍，服务生估摸着这顿饭的总价和自己能拿到的小费金额，刚才一直下垂的嘴角也终于扬了起来。
“康总，您真会挑地方，这家中餐厅很知名，是这里少有没被扭曲过口味的淮扬菜。”老教授笑着说，“您现在在国内发展得怎么样？”
“谈不上发展，还在原地踏步。”康凯顿了顿，亲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老教授面前的茶杯加上茶水，“上次那件事，实在是不好意思，怪我手下的人没调查清楚……这次您的新项目，我一定捧场。”
老教授笑着说：“国内现在发展速度很快，其实你们投资人也不一定非要来海外淘项目，你看现在很多国外的MNC，都在从中国买管线。”
康凯殷勤地笑着说：“国内的那些项目，怎么能和您的项目相提并论。”
老教授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茶，看了眼康凯，慢声道：“这茶不错，有回味。”
……
一餐饭吃完，桌上丰盛的菜肴像是几乎没有动过，康凯伸手示意结账。
服务生把夹了明细的皮质账单拿来，嘴角都快翘得压不住了。这一顿总价910美元，即便按照最低档20%的小费来算，一桌的收入比他昨天忙了三桌的收入还要高，更何况这个客人看上去相当绅士有礼，可能给的小费更多。
康凯没有看账单明细，直接递给服务员一张运通黑卡，不一会儿服务员回来，重新把账单和一支笔放到他面前。
康凯此刻心情很好，边在账单上唰唰唰签字，边问教授：“您这趟出差一共在加州呆几天？”
“明天下午开完会就回去。”
“不再游览观光一下吗？这里的海滩很著名，我从小就喜欢去海边，让人觉得心情放松。”
“不了，一个多星期不在，我太太每天晚上都在催我回家。”
“您和妻子的感情真好。”康凯说，“那明天下午，我开车送您去机场。”
“麻烦您了，康总。”老教授笑笑，没有拒绝。
康凯把账单夹还给服务生，微笑道：“谢谢。”随后恭敬地扶着老教授离开。
“欢迎下次光临！”服务生故意用蹩脚的中文讨好地说了一句，等客人离开后，便迫不及待地跑回后厨，双眼冒光地打开小费单，却瞬间呆住了——
小费那一栏里，康凯没有在20、25、30%的选项里勾选任何一项，而是全部划掉，直接在正中央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0%，撑满了整张纸的空间。
“WTF！？”
而已经扬长而去的康凯却无比舒畅放松，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降低了车窗，夹杂着微咸的海风灌进来，昂贵的定制西装扔在副驾，他一只手松了松领带和衬衫扣子，Naim车载音响放着震耳欲聋的TheKillers的摇滚乐，他跟着音乐大声唱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轻躁动的时代。
距离家还有大约五公里时，康凯的手机再次响起信息提示音，可他仍旧没有看信息，只是逐渐放慢了车速。
离家还有三公里时，他关紧了车窗。
还有一公里时，他关上了音乐。
终于到家了，他却并没有下车，而是继续坐在车上。车里极其安静，他的表情却并不平静，隔着一大片修剪整齐草坪，他看见客厅里灯火通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下了车，只是重新系紧了领带，扣好了衬衫纽扣，沉着步子进了一楼客厅。
一个女人正坐在客厅的白色沙发上，一头长发垂到纤细的腰间，仅看背影就知道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她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但并没有回头。
康凯坐到了女人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地盯着女人，他的眼神像猎人在盯着猎物，但又像是猎物在惧怕猎人。
就这么静默了几分钟，女人开口了。
“你终于回来了。”屠南惜说，“今天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