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的测试就从今天正式开始!”
高总关掉CEL-1设备的按钮,眼神里满是兴奋,对身旁的景非渊、齐主任和施墨白说:“今天是我创业以来最高兴的一天,我们高锐科技非常荣幸能与各位合作,你们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专家!”
景非渊说:“高总,您过奖了,一会儿还得麻烦您把设备送到我们公司。”
“您放心吧,我已经跟员工说好了,今天下午送到后就立刻与非策现有的设备进行整合。”高总说完,又看向齐主任,“齐主任,今天感谢您从临床的角度给我们提出意见,我很受教。”
“我还要感谢您辛苦带着设备跑一趟医院,特意照顾我这个老医生。”齐主任笑着说,“你们设备研发得好,我的患者才能真正受益,这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高总和齐主任握了握手,随后对施墨白说:“还有最重要的是,施总,谢谢你帮我们牵线,没有你,就没有我们这次的合作。”
“受之有愧,我只是举手之劳。”施墨白笑道,又问景非渊,“对了,你们那台UHS设备打算怎么办?
“虽然CEL-1的首次测试符合标准,但还需要后续调试,估计还需要两周时间才能最终确定我们双方是否正式合作。”景非渊说,“很抱歉,高总,在测试彻底结束前,我还不能完全放弃UHS的设备。”
“非常理解!我们高锐科技要找的就是像您这样对科研极致严谨的合作伙伴。”高总笑着说,“如果我们只是想找家下游药企随便用用CEL-1,吹捧一下我们的设备,再在各路媒体上宣传一把双方的战略合作,我就不会赶最早班机亲自来上海一趟了。那种做法在行业内很普遍,看上去像是给合作双方的公司增信,实际上只是骗骗外行、同流合污罢了。”
“我知道高锐科技向来不屑于这么做。”施墨白说。
“否则您就不会帮我们公司牵线了。”高总笑笑,又对景非渊说,“景总,您尽管测试CEL-1,我有信心您会给我一个好消息。”
景非渊与高总握了握手,眼神中有一种惺惺相惜。
高总说:“两周后,如果你们您需要我们协助走UHS的退货退款手续,我们也可以帮忙,毕竟这种流程对于我们设备厂商来说非常普遍。”
施墨白注意到高总话中的一个细节:“会有退款么?我看了那份非策和UHS签的协议,上面写的定制设备一旦出厂,任何情况下都是全额不退。我当时感觉这一项也太过于霸王条款了。”
高总说:“我和UHS打过很多次交道,他们不至于会签这么无理的条款,一般来说,如果遇到不可抗力,会退总额的50%,毕竟大部分定制设备的零件是可以回收再利用的。景总,你们这条协议条款似乎不太符合常规,是哪位同事负责的?”
景非渊、齐主任和施墨白听到这话,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名字,但不方便在此时提起。
景非渊说:“可能是我们内部行政的工作人员对条款有误解,我回去确认一下。”
高总是老江湖了,见状,立刻不再多问。
景非渊拿出手机,翻出一个电话号码:“高总,下午CEL-1设备对接的工作人员,我这边换另一个同事来接手。麻烦您和您的员工也说一下……”
正在这时,齐主任的办公室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没来得及回应,门就一下被撞开了——一个满脸沧桑、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冲了进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喊叫着什么,他身后还背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看上去身体非常虚弱。
护士好不容易从中年男人身后挤进办公室:“齐主任,这个患者一直往里面冲,我实在阻拦不住……”
“没事,我来处理吧。”齐主任说,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赶忙一起帮忙把老太太扶到椅子上,中年男人一直紧紧攥着老太太的手,神色焦急地大声说着什么,可是他满口方言,现场没人能听懂,齐主任试图问他问题,中年男人也听不懂普通话,正在双方都急得满头大汗时,一个熟悉的脸庞在门口出现了。
“齐主任,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楠楠,你怎么来了?”景非渊望着门口的人,惊喜地说。
“非渊哥,墨白姐。”楠楠说,“我刚从老家回来,想着来看看齐主任,还带了我家的特色小吃。”她把几个装了特产的塑料袋放到桌上,“齐主任,您尝尝。”
“楠楠,你快帮我们听听,他到底在说什么?”
楠楠跟中年男子用方言打了个招呼,中年男子发现两人是老乡,立刻拉住楠楠呜哩哇啦说个不停。
楠楠说:“他说他是带他母亲来找齐主任看病的,说是在一个患者论坛里找到的信息,听说这里有一种神药能治他母亲的病,所以特意从老家赶过来的。”
“神药?”
楠楠低头跟中年男子确认,说:“应该就是TKL疗法。”
齐主任说:“楠楠,你帮我跟他们解释一下,患者参加临床试验是需要符合严格的入排标准的,需要他母亲先进行全面的检查,然后再判定能否入组。”
“好。”楠楠转头跟中年男主解释起来。
入组临床试验是由医生团队负责的,三人见齐主任这边忙碌起来了,便都悄悄退出了办公室。等出来后才发现,门口还有另一拨人也在等齐主任,他们坐在门口的铁皮椅上,围着电脑屏幕,正低声讨论这什么。
高总说:“景总,没想到还在IIT的阶段,TKL疗法就已经在患者中间传开了,实在是前途不可估量。”
“不敢当。”景非渊说,“我们后面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我也希望能早日正式上市,让更多患者受益。”
“一定会的。”高总说,“景总,施总,我一会儿还要赶飞机,就先走一步了,咱们随时联系。”
“您慢走。”
和高总道别完,景非渊转头看了一眼坐在铁皮椅上的几个人,说:“墨白,那个人也是你们杉瓴的。”
“嗯?”施墨白又往铁皮椅那边看了一眼,“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他叫朱游。四年前你们杉瓴投资我们的时候,我和他打过交道。”
施墨白顿时一惊,立刻拉着景非渊的袖子往外走:“嘘……出去再说。”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直接小跑出了医院。
已经午饭时间,他们俩忙了一上午,肚子都饿了,于是决定边吃饭边说。这还是两人头一次一起吃饭,于是去了一家颇有情调的西班牙餐厅——旁边的兰州拉面。
这家拉面店的招牌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店面也很小,但却非常干净,六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味道一定不错。
点完面,施墨白立刻问道:“你和刚才那个朱游之间相处的情况如何?快,细细道来。”
“其实一开始我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对于很多科研问题都有比较深刻的理解,为了我们这个项目,他大晚上还跟FDA的专家进行访谈,之后第二天跟我分享了他获得的最新观点,我也从中有所获益。”
“他……居然是这么拼的一个人?”施墨白感到很意外。
“嗯,前期是这样的,直到我们双方确定了投资意向后,他突然提出来要给他个人返点,否则就把项目搅黄。”
施墨白又一次惊讶了:“他……就这么简单粗暴地要钱?”
“我当时比你现在更惊讶,还特意去网上确认,杉瓴资本不是家骗子公司吧,怎么会费这么大功夫特意上门来诈骗我?”
“哈,那现在我们把你当诈骗投资款的骗子,也算是互相扯平了……”施墨白尴尬地笑笑,“我发誓,不是所有的投资经理都是他那样的。而且这个朱游后来也被公司开除了……对了,不是你举报的他吧?”
景非渊高举双手:“可不是我。”
“你也没给他返点?”
“没有。”
施墨白想了想,又问:“他不是说打算把你们这个项目搅黄么,后来杉瓴怎么又投了你们?”
“是屠南惜帮的忙。”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施墨白一怔:“屠南惜……她为什么会帮你?”
“总不能是因为我长的帅吧?”景非渊说,“当然是因为她非常看好我的技术咯。”
“哈,是吗。”施墨白眯着眼睛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对了,屠南惜是你的领导么?”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当时投资都停了,我还以为没戏了,可是屠南惜出现后,一切又都顺利了起来。”景非渊说,“朱游不在了,另一个康总出现了,我们才最终拿到了投资款。”
“嗯……你觉得那份黑你的pdf文件,会不会是朱游发的?”
景非渊不解:“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图什么?”
“还是想要钱吧。”施墨白说,“当时没要到,现在想找补回来?你回忆回忆,前阵子有收到过可疑的电话或短息么?”
“说实在的……”景非渊苦笑一声,“那个pdf刚发出来的时候,我收到过很多问我要钱的电话和短信,威胁我要是不给他们打钱,就发群发公众号发微博什么的,我一开始还跟他们解释,后来索性不接电话了,短信也直接全删。”
“这么恐怖的吗……”
“那个朱游,可能也是其中一个吧。”
“你没给那些人钱吧?”
“当然没给。”景非渊说,“非策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研发上,怎么可能扔给那些人。不过我就算没给钱,后来那些黑我的文章也都被删了,我就说,公道自在人心。”
施墨白抿了抿嘴,心想,那是因为杉瓴出手帮忙删了。
景非渊说:“其实相比起这件事来说,另一个人现在更让我头疼。”
施墨白也目光凝重了:“丁博……你打算怎么办?”
景非渊叹了口气:“丁博的确在公司的日常运营方面帮了我很多忙,你知道的,我其实非常不擅长这一块。”
“术业有专攻,你有你擅长的地方。很多公司在你们这个阶段,都会经历这样或那样的管理镇痛,只要及时解决就好。”
景非渊点点头,表情仍旧很严肃。
“其实还有别的证据,当时办公室人多,我就没有提。”施墨白说,“我调查过丁博找的那家代理公司,他们的代理服务费是10%,可非策和他们签的服务费是20%。再加上刚才高总提到UHS的协议一般都能部分退款,可是丁博负责这事以后,却变成了全额不退款。只要设备不退款,他就能稳赚这中间这10%的差价,一千三百万的10%,就是一百三十万。而如果能退款50%的话,到他手里的钱也直接减半。”
“你是说,丁博是为了中间这点回扣,故意把协议的条款谈成这样?”
“这种可能性很大。”施墨白说,“还有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他找的那家代理商的路子很野,一旦被有关部门查处了,会给你们公司带来巨大隐患。”
“你的推测有证据么?”
“最直接的证据在代理商手中,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们和丁博一定私下签了协议,代理商先收取20%服务费,再转手退给丁博10%。只是这种协议,我们肯定拿不到。”
景非渊沉吟半晌:“我下午找丁博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