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领导找你谈话了没？”
“没有啊……哪个领导？谈什么话？”
“我当然说的是马理真，马总咯。”尹佩心在工位上拉着施墨白神神秘秘地八卦，“我们部门今年的升职名单出来了，马总正挨个找人谈话呢。”
“哦，这事啊。”施墨白转头继续看电脑屏幕，“严格来说我也不算投后部的，马总估计不会找我谈。”
此时尹佩心正在极度不爽中，她原本一直担忧自己的升职名额会被突然空降的卷王施墨白抢掉，幸好这事没有发生——因为抢走她升职名额的，居然是那个整天闷声不响的罗哥，于是立刻找施墨白抱怨，以求同仇敌忾。
可施墨白只是摊了摊手：“也没办法呀，人家罗哥比你早来公司，论资历也该轮到他了。我还忙，再聊。”
说完，施墨白又沉浸在电脑中。昨天马理真又给她压了几家公司的投后工作，似乎誓要把她这个临时劳动力用足。
尹佩心不死心，又问：“你们投资部估计也快出晋升名单了，就这几天了吧？”
“前台部门蛋糕大，背后打得更凶，我猜没那么快分出胜负。”施墨白淡淡地说，视线一秒也没有离开电脑。
尹佩心见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想象中的同仇敌忾结盟失败，故意说：“你现在一个人在同时干两个部门的活儿哎，要是两边升职都轮不到你，你不生气吗？”
“有的干不错啦，还好医药还没像消费板块那样被团灭。”
“康总不是一直都很器重你么，你怎么不主动找他聊聊升职的事？”
“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定的，还有匿名投票和评价环节呢。”
“反正你们投资部asso那一档就俩人竞争。”尹佩心这个八卦女王倒是了解得很，继续拱火道，“不是你，就是另一个男博士，那人好像口碑一般……你就这么甘心把名额让给他？”
这话终于戳到了施墨白的心窝里，她敲键盘的手一滞，心想：当然不愿意让给那个衰人！
尹佩心见状，知道自己终于结成了一个盟友，看了眼手表：“到点吃饭了，走走走，今天我想去那家咖喱店，咱们大吃一顿碳水以泄愤！”
施墨白却摆了摆手，说：“我今天中午约了人了。”
“你怎么也约了人！静柔姐今天也有事，葛至明也要跟他的小女朋友约会，真是的，就留我一个人了！”尹佩心在办公室里差点没控制住音量。
“我明天一定陪你！”说罢，施墨白拿起风衣外套，先一步离开了办公室。
她今天中午约了郁杉，等她打车到与安仕大厦隔江相望的餐厅时，郁杉已经在角落位置坐下了，远远朝她招手。
两人今天约在了Jean G，这是一家在上海开了二十多年的法餐厅，最近正好是一年一度的「餐厅周」，她俩提前在网上买好了特价套餐，包含的菜品算得上良心，最重要的是，套餐价格只有平日正价的三分之一。
郁杉今天穿着一身西装套裙，将身材包裹得凹凸有致，搭配黑色长发和红唇妆容，显得时尚又高冷，可一开口却相当接地气：“我还是头一次来这儿呢！不愧是《老友记》里钱德勒都要找人才能订到的餐厅，那几个靠窗的江景位，我打了一百次电话都订不到！”
“有的吃就不错啦。”施墨白环顾四周，白色和金色相间的餐厅主色调依旧经典高雅，和她十年前来这里时几乎没变。“抱歉，前一阵太忙，都没空和你去健身房。最近过得怎么样？”
“知道你是大忙人嘛。”郁杉边说边嚼着餐前面包，还举手示意服务员再来一篮，“你想听哪方面，工作还是感情？”
“当然是感情，我自己的工作都够头疼了，才不要再听律师辛苦工作的故事。”
“可是感情比工作更让我头疼哎。”郁杉作势扶额，“那个柳洱，真是让我无语死了！”
“怎么个情况？”施墨白揶揄，“终于发现小奶狗光有身材不够了，想要追求精神世界的共鸣了？”
“那也不至于，谁像你似的，口口声声什么心灵共鸣的朋友，其实早就想感受一下对方美好的肉体了吧？”郁杉想起之前听施墨白讲过她和景非渊一起去密室的事，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看那景总可真是的，都多大年纪了还扭扭捏捏，简直不像个男人。”
施墨白赶紧摆手制止：“打住！时刻不要忘记，我是投资方，他是被投企业，这么牢固的金钱关系，怎么能让男女之情给玷污了？”
“行吧！姑且信你。”郁杉拿起面包蘸了一大块黄油。
“好啦不说我了，说回你的狗血故事，甩了对吧？”
“没有。我俩感情好着呢。”
“……那你刚才还无语什么？”
郁杉顿了几秒，才说：“他向我求婚了。”
施墨白正喝着樱桃味苏打水，闻言直接喷了出来，呛了半天才缓过劲儿：“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你俩才认识两个月吧，这是要闪婚的节奏？”
“没有啊，我直接拒绝他了。”郁杉无奈地说，“本来我也没当回事，你懂我的，向来崇尚爱情自由，可没想到遇到这么个一根筋的小男生，你说这破婚有什么好结的？简直无语死了！”
施墨白才叫无语死了，憋半天才说：“还得是我们郁大美女，情场杀手。”她拿起杯子和郁杉碰了一下，心想柳洱这回怕是要伤透心了。
郁杉撇撇嘴不想再提，扯开话题道：“说说你吧，升职的事有进展没？你都念叨小半年了吧。”
施墨白在郁杉面前不用装云淡风轻，丧气地叹了口气：“唉，我也不知道。”
这时，服务员把装点精美的深海扇贝端上来了，她一叉子直接解决，闪电般的速度把服务员都惊到了。
她没功夫细品滋味，只是苦恼地说：“我现在人还在投后呢！投资部的升职名单里真能有我？感觉好渺茫啊。想想要便宜程吉那货，心里真是不爽。”
郁杉细嚼慢咽地品尝完扇贝，然后放下叉子，双眸直视着施墨白，用律师上庭时质问当事人的语气说：“我问你，康总上次是不是说过，你还在升职名单中？”
施墨白迫于郁杉的气势，乖乖回答：“是的。”
“是不是当初就是康总把你扔到投后部的？”
“是的。”
“是不是一开始也是因为康总开会时自己先离场了，你才会被迫替他上台发言，结果惹怒了那几个行业大佬的？”
“是的……”
“所以我的结论就是，这事需要康凯负主要责任！”郁杉越说越来劲，声音不自觉地升高，“听我的！你就干脆利落一些，直接给他发微信，问个明白！”
“呃……其实我前几天已经给他发过消息了，不过他没回我。”
“没回你？”郁杉皱眉，“为什么没回？”
“可能那会儿他正在休假吧。”施墨白心虚，“不过这周他回来了。”
“嗨，我当什么原因呢……”郁杉气得说，“你都说人家休假了，凭什么要回你消息啊？咱们做下属的一天到晚嚷嚷着休息时间坚决不回老板信息，那你在老板休息的时候给他发信息，也别指望老板回你！”
“哦。所以？”
“所以你趁现在是工作日，他上班的时间，赶紧发，立刻发，这一秒就发！”
“……好吧。”施墨白拗不过郁杉，只好咬咬牙，又给康凯发了条信息。
「施墨白：康总，您最近有空吗？我想找您汇报下最近的工作进展。」
发完后，两人一边吃饭，一边盯着施墨白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可是一直等到甜品都吃完了，手机也没亮起。
“唉，其实我再熬一个月就能回投资部正常工作了……升职不升职的，以后再说吧……”她自我安慰了半天，最后看了眼毫无动静的手机，语气绝望，“午间放风结束了，我要回去搬砖了。”
“支棱起来，总有下一次机会，别被这点小事打败，好吗？”郁杉给她打气。
两人出门时路过那几个永远也订不到的江景位，施墨白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个男人身穿黑色衬衫，背影看来身材很好，估摸是个帅哥，可再定睛一看，却倒吸一口冷气——
居然是康凯！
而坐在康凯对面的，竟然是午饭同样抛弃了尹佩心的何静柔。
明明是撞见别人吃饭，施墨白自己却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没工夫细想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只是慌忙揪着郁杉快步溜走，心里还不免懊恼：刚才她俩吐槽的声量有点大，不会被康凯听到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下楼，手机忽然响了，低头一看——
「康凯：下午来我办公室一趟。」
*
下午，施墨白心情忐忑地进了康凯的办公室。
康凯的办公室有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把上海最繁华的城市景观框成了一幅画，东方明珠与摩天大楼交相辉映，画中央的黄浦江如灵蛇蜿蜒而过，宛如艺术大师挥毫为这幅得意之作亲笔签名。
“康总。”施墨白关了门，把好奇探头的程吉挡在外面。
康凯看上去心情不错，见她进来了，随手抛给她一个小盒子。
施墨白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是一盒手工素食巧克力。
“休假的小礼物，你以前留学时应该吃过这个牌子。”康凯笑着说，随后走到落地窗旁的沙发坐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谢谢康总。”施墨白轻手轻脚地走到康凯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语气轻松地问：“今天午饭吃得不错？”
施墨白一听这话，立刻浑身一紧，见他正随意地看着窗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不过她仍旧回答得很谨慎，是一种拿捏着尺度的模棱两可：“嗯，刚好是餐厅周，我朋友买了券，优惠力度挺大的。”
“挺好。我中午正好和投关部的领导吃饭，接下来LP会对我们进行一轮审计。”
“哦，了解。康总，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
康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非策生物的事查得怎么样了，有定论了么？”
“嗯，丑闻基本都是恶意捏造的。”施墨白汇报了调查结果，着重说明了设备款的“诈骗”问题，尤其强调了非策购买UHS设备在先，海外出口管制在后，并非有意蓄谋设备款的损失。
康凯接着问：“那非策的设备后来怎么解决？”
“我联系了高锐科技，他们有类似的细胞设备，虽然还需要和非策一起改进才能最终投入使用，不过我认为解决的概率很大。”
“很好。”康凯点点头，“跟马总汇报过了吗？”
“昨天开会的时候汇报过了。”
“那个pdf到底是谁发的，查清楚了么？”
“这个嘛……”施墨白心里一下犯了难。
就目前推理来说，是朱游搞鬼的可能性最大，但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她不愿贸然点名，更何况朱游之前还是康凯的下属。于是只说：“具体是谁发的还不确定，还得再收集些证据。”
康凯却摆了下手：“不知道就算了，我其实是想提醒你，这种事不必多浪费时间。你从业经历长了就知道，类似的黑稿太多了，我前阵子遇到一个企业家，他说这种小作文几乎每周都会收到，早就形成产业链了，你要是较真去追，只是白浪费精力。”
施墨白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好了，不说这个了。”康凯看她一眼，“你还剩多少时间在投后？”
“还有一个月零三个工作日。”
“算得挺精准啊。”他笑了，“我刚才跟马总打过招呼，你今天就回来吧。惩罚差不多了，事情也解决了，投资经理的精力宝贵，应该用在价值创造上。”
施墨白顿时惊讶：“您的意思是……我可以提前回投资部？”
“对，今年投资任务很重，咱们组的人都在外面跑项目，你能力这么强，当然应该贡献一份力。”
她简直太激动了：“好的康总！”
“而且……”康凯慢条斯理地说，“你只有回来，才能赶上这次升职调级。”
施墨白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谢谢康总！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工作！”
康凯看她这样，也笑了：“升VP以后，就得背投资指标了。你现在的储备项目里，有没有能赶在今年年底前完成投资的？”
施墨白认真回答：“目前两个项目的确定性很大。一个就是我最近做投后的非策生物，他们的KTL技术非常有前景。另一个是高锐科技，也就是刚才提到的上游设备商。具体来说，他们的优势在于……”
康凯一边听她汇报，一边摩挲着腕上的手表，黑金色长方形表盘低调内敛，巴顿时标透着沉稳与克制。他随意翻转着表盘，露出另一面繁复精美的镶钻表盘，随后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非策就是个小biotech，没有稀缺性，市场上一抓一大把。风险高，收益不确定，跟玩俄罗斯轮盘赌没什么差别，不值得多费心思。不过我听下来，高锐科技倒是不错，这个赛道看似玩家多，真能走通高端路线的却凤毛麟角，只是听说他们的投资份额抢得很凶，你有把握能拿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