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把握比较大。”施墨白说，“我前几天刚在仁亚医院见过高总，和他谈得挺愉快。”
康凯轻点头：“盯紧一点，高锐科技有望做成一个明星项目，他们上一轮估值才只有十个亿，如果自主研发高端化这条路能走通，加上资本助力他们后续的并购整合，快速扩充产品线，能够对标全球龙头TMO。”
施墨白心里了然，TMO可是万亿市值，而国内与之相比同量级的公司几乎没有，既然没有，那投资想象力便是最大的。至于这到底是不是一场蚍蜉撼树式的妄想，并不是现阶段需要考虑的核心要点。
“我同意您的观点，高锐科技的高总做事非常脚踏实地，而且很有冲劲，我也很看好他们未来的发展。”施墨白顿了顿，看了眼康凯脸色如常，又缓缓开口，“其实……非策生物也是个质地不错的公司，虽然有丑闻……”
康凯左手一扬，直接打断了她：“丑闻澄不澄清不是重点，这本质上与他们公司的技术是否有前景关系不大。”
施墨白语气有些急：“可是他们在胰腺癌的末线治疗领域有重大突破！胰腺癌是癌症之……”
“胰腺癌虽然死亡率高，但是每年新增发病人数并不多，也就是10万出头，晚期患者人数更少，比起每年百万人发病的肺癌来说，市场空间太小了。”康凯的语气却不疾不徐，像一个老师在给自己的得意门生传道受业，“我问你，胰腺癌死亡率之所以那么高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因为早期诊断率不到5%……”
“所以从投资的角度来说，胰腺癌相关的早诊公司才是一门好生意。你想想，如果你是一个患者，比「晚发现晚治疗」更好的，难道不是「早发现早切除」？只要早诊率上去，末线患者就会越来越少，药的市场空间只会不断萎缩。”
施墨白听着这话，一时不语。
“小施，你是这些低年资的投资经理中我最看好的一个，虽然只来了三年，但是工作能力已经相当于一个Dlevel的员工了，否则我也不会把你的名字写在今年的升职名单里。”康凯继续道，“你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有限的精力集中在能投的出去的好项目上。与其浪费时间在没有明确发展前景的非策身上，不如努力在市场上挖掘一些在早诊技术方面有突破的公司。”
“可是他们的IIT试验……”
“现在才到IIT阶段，也就是说连正式的IND都还没有申报对吧？”
“是的，不过毕竟……”
“毕竟他们后面的验证期还很长，就算值得投资，我们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他摸着手腕上的表，继续道，“五年前投他们的时候，杉瓴还会布局一些早期项目。现在基金规模都破千亿了，这种小项目才能投几个钱？你耗费比一般项目多几倍的时间去研究技术，最后可能也就投个几千万一个亿的，根本完成不了投资任务。而且我刚才也说了，胰腺癌领域这么小……”
“不光在胰腺癌领域。”施墨白在被打断了N次以后，终于坚定说道，“他们的TKL技术在适应症拓展方面的可能性很高，目前细胞疗法在实体瘤领域一直没有重大突破，如果他们能走通这条路的话，绝对是一片巨大的蓝海。”
适应症拓展能带来的想象力，显然比单一个胰腺癌末线治疗的领域要大得多，只是如果要开展这方面的研究，需要大量资金支持，以非策生物目前的资金储备来说，最多能支撑6个月，如果赶上FSCO的时间点展开下一轮募资的话，时间只能说是将将够用。
虽然时间紧张，但这也是常态，因为对于创业公司来说，出成果的速度始终在与资金烧光的速度赛跑，如果没出成果，再怎么提前展开融资也没用，因为市场不会买账。
康凯微微抬眼，看施墨白一脸坚决，像是即将要奔赴战场的「惊奇队长」，沉吟了几秒才说：“这方面，有数据了么？”
“具体数据暂时还没有，非策是打算趁这次FSCO会议公布数据的时机进行融资，等新的资金到位后，再开展拓适应症方面的临床研究。”她说完后，仔细观察康凯脸上的细微表情变化。
因为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能够直接决定一个项目的生死。
康凯没有表态，转头望向了窗外。他的办公室风景极好，窗外能看见东方明珠，像点缀在美人胸前的稀世珍宝。施墨白跟着康凯的目光，也看向窗外，却无暇欣赏美景。
这间办公室的隔音效果极好，空气凝固了足足一分钟，施墨白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极快的心跳声，她生怕自己嘈杂的心跳声吵到康凯思考，便努力屏住呼吸，左手紧紧捏住西装裙的一角，克制着内心的不安。
“嗯。”康凯终于松了口，像是被施墨白说服了，“如果非策真有你说得那么好，也不是完全不能考虑。”
“绝对不会让您失望！”施墨白的声音激动到甚至有一丝颤抖，“康总，那两周后的技术讨论会，我就把非策和高锐这两个项目同时推进，您看可以吗？”
“嗯。”
“太好了！”
“不过这事也不急，FSCO大会下个月才举办，到时候听听他们创始人演讲的内容再做决定。”康凯忽然拿起手边的手机查看信息，并不在意施墨白在一旁干等着，隔了几分钟才重新开口，“对了，今天下午正好有一场GSE大会邀请我参加，我刚回国，手头攒了一堆破事要处理，你去替我去参加一下吧。”
“GSE大会？”施墨白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是指……那个环保主题的国际会议？”
她对GSE了解不多，在印象中这类会议似乎更多的是针对集团大企业，尤其是对碳排放及环境影响比较大的制造业，她过往调研医药企业时极少谈论到这一块，毕竟还需要靠融资烧钱才能活下去的公司根本没有闲钱和精力去参加GSE活动，尤其是近几年，一个个对赌业绩都完不成，哪有心情搞这些？
“对。”康凯仍旧看着手机说，“咱们作为一家具有市场影响力的私募基金，也要有相应的社会责任担当。况且，共同参会的都是大企业的领导层，和他们保持良好关系，也有助于维护我们基金的公关形象。”
“好的康总。”施墨白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我这次……不用替您上台发言吧？”
“不用。”康凯终于抬头，眯着眼睨她，“怎么，还挺怀念上次发言的感觉？”
“没有没有……哈哈……康总，那我现在就出发去GSE现场。”说罢，施墨白赶紧起身溜走。
一出办公室门，施墨白就与程吉对上了视线，不顾他快步跑来想打听的姿态，施墨白远远对他做假笑状，然后便以最快速度溜进了电梯，连连按下关门键。
在电梯里时，她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迫不及待掏出手机发消息给郁杉。
「施墨白：没想到你的嘴这么灵！杉！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另一头，郁杉秒回。
「郁杉：我说的吧！请我吃大餐！」
「施墨白：没问题！这周五晚上老规矩，体育馆见！」
她想了想，又点开了景非渊的绿巨人头像。
「施墨白：我有好消息！」
隔了几秒没有收到回复，她又补了一条。
「施墨白：在忙吗？也不是什么急事。」
「景非渊：正在测试高锐的设备，稍后聊？」
「施墨白：好，你先忙。」
摁灭手机，她脚步轻快，一路跳着进了投后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因为本来也没打算在这里长待，她的临时工位桌上只简单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咖啡杯，不过桌子底下就麻烦了，一双平底鞋、两双运动鞋、还有一双高跟鞋，简直像是一只多脚蜈蚣的工位。她抬头环顾办公室，尹佩心和马理真都不在，其他员工都低着头忙工作，没人注意她，便索性把几双鞋对叠着全都塞进包里，一股脑儿拎走。
她心想，回头再跟投后的同事道别吧，现在还是先乖乖参会要紧。
今年的GSE国际会议是在外滩黄金路段的旧市政大楼举办，那里曾是上海第一批优秀历史建筑，百年前曾被誉为是「远东第一围合式建筑」，近年经过修缮后重新焕发了生机，经典的红砖拱形门廊与巨大的罗马柱错落有致，中央还有大片不吝笔墨的景观庭院，焕发出古典与现代交叠的韵味。
施墨白以前乘车路过这里多次，每次目光都不自觉被这片建筑所吸引，坐在车里一直扭头看着，直到看不见为止。今天还是她头一次有机会走进来，只是当她顺着会场巨大的标识踏进大厅时，愕然发现脚下是一条厚厚的红毯，无言述说着此次会议的规格之高。她瞬间无暇欣赏楼里考究的细节，赶紧找了个卫生间，把脚上的沾了灰的平底鞋换成那双更隆重的高跟鞋，定了定神，才快步走进会场。
上午全球同步直播的开幕式已经结束，施墨白下午才到，赶上了嘉宾发言时间。会场里面很大，她已经晚到了，挎着包站在会场最后面，目光来回跳跃，试图搜寻一个空位，可惜连续三天的会议今天才是第一天，观众席坐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正当她认命地准备站着听会时，一阵踩着地毯闷响的步伐声逐渐靠近，一个男人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几个年龄稍长的男男女女，统统跟在男人身后站定。
施墨白好奇转头，却在那一瞬间，她的包带承受不住比往日重得多的重量，从她肩头直接断裂，包里花花绿绿款式各异的鞋子顿时撒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