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总，自从上次在FSCO会议第一次见到您，我就一直很看好非策，这轮融资，您可一定要带上我啊！”一个面庞年轻却是少白头的投资经理殷切地说。
“还有我！”一头自来卷的投资经理不甘示弱，“景总，咱们上次在会场也有过深入交流，您还记得吗？”
另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女投资经理白了自来卷一眼，尖着嗓子说：“明明当时是我和景总聊得更深入，是吧景总？”
又有一位瘦如螳螂的男投资经理嗓门很大，争着说：“景总可真是个天才！我第一眼见到您时就看出来了，KTL真是牛逼，细胞疗法攻克实体瘤的世界难题就要解决了，简直是FIC（First In Class首创药物，在行业内一般视为最高级别的创新药）药物的楷模！”
景非渊看着会议桌对面满满一排投资经理，却汗流浃背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受到如此肉麻的追捧，干笑着说：“呵呵呵……谢谢你们的关注。”
马尾辫眨巴着眼睛，两只手撑着头做可爱状：“景总，您什么时候决定这轮融资让我们谁来领投呀？”
景非渊避开了她的眼神：“这个那个……我还得考虑一下……”
正当他坐立不安三秒瞄五次手机的时候，会议室门口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景非渊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开门，一见来者，顿时如释重负：“你终于来了！”随后头也不回地说，“各位不好意思，实验室有事，我先去忙了，你们接下来跟施总聊就行！”
施墨白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欣欣然对众人一笑，说：“嗨各位，好久不见。”
在座一众投资经理瞬间愕然。
他们大多与施墨白相识，当然也都看过她那条在圈内传得人尽皆知的「聊天记录」，不过此时都齐刷刷选择闭嘴，甚至默契到连互相对视也不需要——就直接开始在各自面前的电脑上噼里啪啦文字八卦。
「……所以那个聊天记录是真的？小施真的和景总勾搭在一起了？不然怎么一被开除就来这里上班了？」
「哎，原本我还相信施总的专业素养呢，现在看来估计是真的。」
「真在一起怎么了？景总这么帅又有才，哪个女人不喜欢啊。」
「这事的重点在于她不专业！被男女之情影响了工作原则，这可是职场大忌！」
施墨白在众人对面坐下，心里也开始吐槽。不过她想的却是景非渊这货为了节约时间，竟然能想出把这么多投资机构全都聚拢到一起调研的昏招，简直令她瞠目结舌。
不过本着来都来了的朴素原理，她对众人微笑说：“既然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套路也都明白，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不用兜圈子。”
此话一出，投资经理们也索性放开了，纷纷争着提问，终于把刚才在景非渊那里兜着圈子也没问明白的问题，三下五除二都了解清楚了。
接下来嘛，便走到了人情世故的范畴。
自来卷不好意思地说：“施总，我得先道个歉，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当时在FSCO现场遇到患者家属闹事，实在是太有误导性，加上非策的IIT数据又那么漂亮，当时我们都以为妥妥是数据造假了……不过公司现在能顺利拿到IND，就是最有利的证据，也让我好好反思了自己的思维惯性。”
少白头也没曾想到还有这样反转的一天，说：“施总，我承认您很有前瞻性，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我，毕竟细胞治疗领域的IIT数量太多，其中也不乏很多早期数据格外亮眼的，但后面真能拿到IND批件的却没几个，能走到上市的更是少之又少，对吧？所以我们也是出于谨慎考虑嘛，毕竟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咱们干投资的，「错过」总比「投错」强，是吧？”
“其实我也是。”螳螂男跟着说，“虽然我当时觉得胡朔那事太蹊跷，没有相信，但后来我在准备内部立项的时候，在尽调时发现景总之前还有过丑闻pdf的事情。我以前也看过那个八卦，但是人对不上号，结果这下对上号了——这又是诈骗投资款又是私生活混乱的，直接把我给震惊到了。当时我特意找杉瓴的戴总问了情况，他直接劝我放弃，说他们内部技术会都把项目给毙了，都在愁退出不了呢，我觉得自家公司的项目要不是太差，应该不会主动说坏话吧？所以我就真以为景总是个骗子……”
“瞧瞧你们，一堆借口！”马尾辫故意白了他们一眼，转头笑着对施墨白说，“不像我，之前和景总约调研没来，是因为我太奶真的生病了。对了施总，你心里有没有意向了？决定选我们谁啊？”
施墨白往椅背一靠，悠悠地说：“你们懂的，按套路来说呢，我现在应该像个渣女一样，让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然后暗暗怂恿你们背后使劲，互相竞争，拿出各自看家的本领来讨好我，我嘛，再挑挑拣拣咯。对吧？”
少白头哀嚎起来：“施总，您这是深谙门道之后，往我们脑门上扎回旋镖啊！”又试图唤醒她的良心，“咱们施总可是不走寻常路的高手，应该不会这么俗吧？”
施墨白干脆利落地答：“会。所以，希望各位回去好好找你们领导和中台沟通，拿出你们最有诚意的投资条款来，咱们下次分头再聊。”
说完，她微微一笑。
招数虽老，管用就好，俗就俗吧。
在座众人深知施墨白不像那个生瓜蛋子景非渊一样好忽悠，不由都唉声叹气起来，合上电脑盖子，准备离开了。
只有一个刚入行没多久的年轻投资经理还锲而不舍，努力跟施墨白套近乎：“施总您好！我叫任小新，我和其他投资经理可不太一样。”
其他人见状立刻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暗想这新人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只听任小新继续道：“……因为今天是我第一次和您当面沟通。”
切，还当他要说什么呢。大家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继续收拾东西。
“……不过，我发现您真的很面熟！”任小新说，“似乎在哪里见过？或者，像某个明星……”
施墨白当然清楚知道对方为什么觉得自己面熟，顿时有些尴尬，僵着脸说：“呵呵呵……我哪像什么明星啊，你看错了吧。”
在座的个个是人精，一下就都明白怎么回事了，此时不表现更待何时？螳螂男立刻出手帮忙解围：“小新，你肯定是看错了，我们施总哪像什么明星？……她可是比明星更漂亮！”
其他人皆惊叹螳螂男的马屁功力之深厚，任小新却完全不接翎子，还一脸冥思苦想状，突然叫了一声：“哦！我想起来在哪见过您了！”
众人登时倒吸一口冷气，离门最近的人已经打算拔腿跑路了。
“……是上次「佰奥方程」的行业大会！施总，您是不是上台跟艾总和毕总进行深入透彻的交流来着？”
“哈？”施墨白还真没料到他说的是这个，“呃……呵……是。”
“我就知道！”任小新高兴地说，“那次您的观点真是犀利又透彻，我太佩服了！今天见到您真人，我可算是见到偶像了！”
此话一落，其他投资经理开始咬牙切齿了——踏马，原来这新人是在扮乳猪吃老虎，趁机拍马屁啊！
居然还懂得欲扬先抑、突破藩篱，段位这么高！
少白头迅速跟上节奏：“施总的发言向来振聋发聩！你看现在的艾瑞制药，二代接班不顺，靠谱的职业经理人也难找，最近几个重大决策接连出错；而毕总的毕因生物呢，现在也缺乏重磅产品，后续增长乏力，管线没有想象力，估值都快跌穿千亿大关了。反观非策生物，却成为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就是就是！”
附和声如蛙声响起一片。
“施总的眼光真是不错，别看咱们天天看企业，真能挑中潜力股的也没几个。”一个年长的投资经理有感而发，“现在投资行业不景气，我有几个同事也跳去了实业，结果发现实业更艰难，昨晚还找我喝酒诉苦呢。”
这话戳到了每个人的心窝。但凡干过几年投资的，几乎没人不曾想过某天跳去企业拿股权，实现财富阶级跃升的梦想。可现实却很残酷，结果往往是从一个深渊跳入了另一个深渊。
少白头也感慨：“还真是。我现在就是一直升不上去，也有点腻烦了，真想哪天跳来产业算了。”
他又问：“对了施总，你来这里工作，非策给你什么title啊？”
此话让施墨白心里顿时一个咯噔——title？根本没谈呢好伐？
不过刚在他们面前这一通装逼，总不好此时才说自己其实根本就没入职吧？
幸好还没等她回答，有人先插话道：“这事我研究过，要看公司规模，还要看跟老板怎么谈，不一定的。一般要么是在CFO手下干活，要么就是董秘或者IR，对吧施总？”
她顺势点头：“差不多吧。”
等打发走一众投资经理后，施墨白一个人在会议室里静静坐着，又思考起这个问题。
如果她真的决定来非策，职级问题是必须要明确的，肯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笔糊涂账。但假如景非渊只想让自己临时帮忙应对融资的事，那职级的事便也可以糊弄过去，只是这也证明了他并不是诚心想叫自己加入非策。更何况，自己如果真入职了，能忍受得了他那种和稀泥式的管理方式吗？
想到这时，她心里的天平自然就偏到了高锐那边。
高锐科技毕竟是成熟企业，很快就会上市，前景一片光明。高锐本人也是深谙管理之道的能人，即便总裁助理这个岗位有不确定性，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所以答案很明显了。当下的万全之策就是接受高锐的offer，然后在工作之余帮景非渊搞定融资——这才是收益最大化的明智之举。
她暗暗提醒自己：此时此事很重要，万万不可感情用事。
打定主意后，施墨白才起身去景非渊的办公室。
门紧闭着，她刚想敲门，指关节还没接触到门板，门就迅速被拉开一条小缝，里面伸出一只手，一下把她拉了进去。
“都走干净了吧？一个不剩了吧？”景非渊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
“都走啦。”施墨白靠在墙边，问，“你怎么知道门外是我？拉错人进来怎么办？”
“我一听脚步声就是你。”他笑了笑，“情况怎么样？”
“很顺利啊。完全in-house研发的疗法能拿到IND批准，又在申请突破性治疗药物的认定，加上这一轮估值还比较合理，融资金额也不算太多，并且还是治疗医学难题的「癌症之王」，这要真做成了，可是全球级别FIC的重磅炸弹……概念实在太丰富了，我看那帮投资经理的多巴胺都要分泌爆了，挤破头都想参与一把。”
景非渊低低嗯了一声，两只手撑着墙搁在她肩上，歪头看她，嘴角上扬，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还在继续：“……我能嗅出他们身上那股焦急的气息，毕竟我也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接下来就是要综合投资机构的LP背景、track record，还有投资条款等等因素进行挑选……不过，如果想要顺利拿到融资，还有几个关键问题需要解决……”
施墨白呜噜呜噜说了一通，抬眼才发现景非渊一直在看她，一脸早就走神的模样，不满地说：“这位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听了啊。”景非渊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了个吻，“你的声音真好听。”
“你这幅嘴脸可不像是听了的样子！”她不满道，“正经一点好吗，这可是你的公司！”
景非渊耸耸肩：“我现在真的很烦恼一件事。”
“什么事？”
“公司太红了。”他挑了挑自己的刘海，一脸苦恼地说，“我最近快被各路投资机构的电话打爆了，实在是应付不来。”
施墨白无语：“公司红了不是好事儿吗？难道你还想像以前一样无人问津？”
“可是我对跟投资公司的交流实在没兴趣，总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哦？”她一个哦转了四个音调，然后故意撇撇嘴说，“原来你当初跟我交流的时候是在觉得浪费时间呀。”
“他们怎么能跟你比？”
她一想刚才那几个人见风使舵得比谁都快，只好被迫承认：“好像是比不了。”
景非渊轻轻一笑，然后把她拉到一旁的小沙发上坐下，认真地说：“墨白，其实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终于要到抉择的时刻了。施墨白默念三遍已经拿定的主意，然后才问：“什么事？”
“关于你加入非策的事。我趁最近这段时间，和公司的每个员工都挨个聊了聊。”
“……每个人都聊过了？”她有点意外，“我还没决定来呢，需要搞这么大阵仗么？”
“需要，因为现在正好是公司急需蜕变的时机。”景非渊顿了顿，说，“我们所有员工都一致同意——你来管理公司。”
“我来管理公司？”她有点懵，“什么意思？”
“其实非策一直都有管理问题，这点我很清楚。我对员工太过放养，这对于一个有序组织来说不是好事，并且随着以后公司规模变大，我的管理能力就会更加成为限制公司发展的瓶颈，这不是我想看见的。所以，我非常愿意放手。”
“……到底怎么个意思？”
景非渊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只担任首席科学家的岗位，公司总裁的位子，归你。”
话音刚落，施墨白的嘴巴直接张成了个O型——
一般来说，只有骗子公司在急于脱手的时候，才会愿意把总裁的位置让给别人吧？！
这也太离谱了吧！
“墨白，你愿意吗？”他声音温柔地说，“其实以我的能力和个人兴趣来说，也只适合做科研，同事们都很清楚这点。以前丁博在的时候还能负责一些管理工作，可他……算了不提他了。总之现在我们急缺一个懂融资又懂管理的人，你就是最适合的人选，你愿意来吗？”
这下好了，施墨白刚刚还偏向高锐的天平，立刻又偏向了这一边。
谁也没想到，这份看似普普通通的贵州米粉加的牛肉，竟然是和牛啊！
施墨白消化了一会儿这个新信息，最终还是没被和牛冲昏头脑，说：“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什么时候给我答复？”景非渊双眼亮晶晶的，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她心都化了，却还是说：“就这几天吧……”
“好！”他一下高兴了，说，“今晚去我家吗？”
“干嘛？”施墨白警觉，“又想要「说服」我啊？”
“嘿嘿……我买菜了。”
“你买菜干嘛？”
“给你做饭啊，咱们两个以后总要有一个人会做饭吧？我这几天可是好好练了练，今晚就给你露一手。”
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模样，让施墨白觉得好可爱，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
“好呀！那我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