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惊讶，施墨白更多的是感到诧异。
“咱们不是都跟郁杉探讨过了么，如果拒绝调解，对方可能会起诉！现阶段要是非策惹上官司了，耗时耗力不说，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很多资金可能因为风险的原因就不投资了！”
“就是说啊！”电话那一头的张集沫深表赞同，“我一直在劝老景，可是他好像轴上了，死活不同意，还说这事本质上是患者家属在医闹，是那个男人害死了自己母亲什么的……”
听张集沫这么一说，施墨白忽然明白了向来好说话的景非渊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坚持了。
他正是因为医闹而失去了自己的母亲，所以，医闹是他此生绝不能触碰的底线。
“你去劝劝他，让他别再在这种事上较真，赶紧过去算了！”张集沫在电话里着急。
“他人现在在哪？”
“说去找你了，所以我才提前给你打电话通气，你可千万要劝劝他，别意气用事了！”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施墨白在楼梯间冰凉的台阶上坐下，一看手机，果然在刚才通话时已经收到了景非渊的微信。
不过她没有点开看，而是首先给郁杉发信息。
「施墨白：非策拒绝调解了。」
「郁杉：这么快？是对方开的条件太离谱么？」
「施墨白：不是，还没听条件，就直接拒绝了。」
「郁杉：？？？」
「施墨白：。。。」
「郁杉：行吧，晚上去你家商量下一步。」
施墨白熄了手机，长长舒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在脑中盘算着各种情况的可能性，思绪很乱，只能强迫自己抓住核心要点。
终于打定主意后，她才给景非渊回消息，约定中午在自己公司旁的IFC商场见面。
中午时分，附近几座高档写字楼的白领们纷纷汇聚IFC，一层大厅人潮如织，施墨白一眼看见了景非渊，瘦瘦高高，额前的碎发有些遮住眉毛，带着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气质，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向他挥手，他穿过人群过来，脸上少有的不见笑容，眼神里透着无助。
施墨白说：“中午时间有限，我下午还有专家call，咱们边吃边说。”
“……好。”
此时正值午餐高峰期，每家餐厅的人都很多，他们从一楼一层一层上到五楼，才找到一家店不需要等位，也不管到底吃的是什么菜系，直接走进去坐下，随便点了几道菜，其实两人都没有胃口。
“我拒绝调解了。”景非渊简明扼要。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施墨白看着他，“如果对方只是为了钱的话，给钱可以最快让这件事过去。”
“可如果接受调解，反而像是我们真的做错了事。”景非渊说，“患者是因为主动退出临床导致的死亡，现在家属恶人先告状，在医院贴大字报投诉，影响齐主任的名声，害得TKL暂停临床，影响更多患者的生命健康，我不能容忍这种做法。”
“我理解你的态度。”施墨白叹了口气，语气冷静地说，“接下来公司可能面临官司，继而影响融资。你做好准备了么？”
“绝不向这种恶劣行径妥协。”景非渊依旧坚持，“我不信天下没有公道。”
“现在的大环境你也清楚。TKL是创新疗法，还没有得到广泛认可，如果涉及到官司，原告还是患者，几乎必然会被人借题发挥，杉瓴再追投你们的概率几乎为零，其他资方也会更加倾向于风险规避。”施墨白顿了顿，严肃道，“你确定做好准备了吗？”
景非渊认真看着她，郑重道：“我确定。”
“好，非策是你的公司，我尊重你的选择。”施墨白顿了顿，像是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已经约了郁杉晚上来我家，我们一起商量后续官司的应对问题；还有后续融资推进，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听到这话，景非渊感到意外，眼里闪过光。她没有像别人一样劝说他，而是站在他这边，已经开始推进下一步，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说：“谢谢。我知道这个选择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没事。”
施墨白打断了他，景非渊也不再说了。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再说这些客套话。
正好此时服务员上菜，两人都在脑里快速闪过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一时沉默地吃着，四周环境喧嚣，没有人像他们这般心事重重。
直到有人打破了他们的沉默。
“墨白！这么巧，你也在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施墨白一吓，回头一看，原来是尹佩心，还有同为中后台午餐小分队的何静柔和葛至明。
尹佩心看着景非渊，眼里放光，笑得格外灿烂，问施墨白：“这位帅哥是？”
“哦，我朋友中午正好路过陆家嘴，所以约了个饭。”施墨白答非所问，并不想把景非渊介绍给公司同事。
尹佩心却忽略施墨白言语中透露的态度，主动笑着对景非渊说：“你好帅哥，你是哪家机构的？”
景非渊挤出个笑容：“你好，我是做创新药的。”
“哦？哪家公司？我对这行特别感兴趣！”
“非策生物。”
“非策？你是不是景非渊？”尹佩心惊叫一声，一脸遗憾地说，“哎呀！原本是我负责你们公司的投后，但当时墨白正好被他们领导处罚，把她从投资部踢到了我们投后，我当时都做好你们公司的基础材料了！哎，错过了错过了……”
“还有这事？”景非渊不知道之前的故事，看向施墨白。
“不重要，不重要。”施墨白扶额。
一旁何静柔笑眯眯，用一贯温柔的声音说：“景总是吧？你欠我一个谢谢哦。”
“为什么？”景非渊好奇，施墨白也睁大了眼睛。
“之前你们公司出了舆论危机，是我们投关部帮忙压下去的。”
“啊！原来如此，那是要谢谢你们。”
何静柔捂嘴笑：“举手之劳而已，其实这事也不是因为你。”
这话让施墨白瞬间讶异，只是还没等她追问，葛至明就大力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嘻嘻招呼道：“墨白，好久不见了哦！”
施墨白说：“哈……你今天中午难得没跟女朋友约会啊？”
“她呀，最近超忙！说在努力谈一个大客户，就在咱们安仕大厦的四十六层。如果能拿下，就有希望从外派转成正式工了！”说到这，葛至明挠挠头，“嘿嘿，我打算等她的好消息，然后就求婚。”
“真好，一定能成功的。”施墨白由衷道，“到时候记得给我发喜糖哦。”
“那是一定！”
“好啦，不打扰了，你们慢聊，我们先走了。”何静柔拉着还想发挥点什么的尹佩心往外走。
“拜拜。”坐着的两人向他们挥手道别。
小分队离开，没等两人再开口说话，施墨白这里紧接着又收到电话。
“墨白姐！”是小邱打来的，语气有些急，“专家call时间已经到了，都在等你上线呢！”
“哦！我马上上线。”
施墨白挂断，随后立刻拨通会议电话，一秒也没有打搁楞，话术极为老练地开场：“专家您好，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是一家市场调研机构，想要在高端制药设备领域向您咨询一些问题，首先是……”
等专家开始回答时，施墨白把话筒静音，对景非渊说：“今天实在太忙，我得先回去了，晚上到我家再商量。”
景非渊点点头，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只看见施墨白急匆匆往外走的背影了。
瞬间，一种落寞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
施墨白小跑着回了办公室，一连开了三场电话会，直到下午三点才终于得空去趟卫生间，洗过手，双手撑着洗手台，望着镜中的自己，才发觉自己最近总是会不自觉皱眉，太阳穴也涨得像是要爆炸。
手机在洗手台上忽然催命式地震了起来，戴以迪来电了。
施墨白叹了口气，走出卫生间，做了足足五秒钟的心理准备，才接起。
“喂，戴总……”
“小施啊，告诉你个好消息！康总对高锐这个项目非常重视，叫我盯盯紧！这样，你赶紧和他们CFO约一下，今天晚上两方领导一起吃个饭，趁年前把这事敲定！”
“今晚？这么突然，我不确定能约到高总的时间。”施墨白好不容易抚平眉头又皱了起来。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上午恰好在一个活动上和高总碰过头，已经跟他讲好了！具体细节你和CFO对接就行了。”
施墨白顿时心里一闷。
戴以迪跟高总对接，又叫自己去和CFO对接，也就是直接把自己降了一个档位。临到项目落地要摘果子了，他这丑恶嘴脸简直不要太明显。
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戴以迪毕竟职级比自己高，挂了电话，也只好发信息给CFO。
CFO非常客气，很快回复已经定好了餐厅，然后发来了具体时间地点。
施墨白一看餐厅信息，顿时骇然。
「施墨白：您确定是这家餐厅？今晚高总也会出席？」
「CFO：对的，欢迎施总赏光。」
施墨白手僵了半天，才回复了个好。
今晚的餐厅是一家高档的私房菜馆，主厨很有名气，菜系是她爱吃的贵州菜，这些都没有问题。
只是，餐厅的地点是在北京。
回到工位，她一刻没有停留，立马订机票飞去北京，哪怕她身上只穿着羊绒大衣和单薄的衬衫长裤，连一件适合北京零下气候的羽绒服都没有。
毕竟这么重要饭局，怎么可能放戴以迪一个人去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