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橙子猛地转头，惊喜地喊了声：“妈妈！”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郑小笛笑了，又佯装嗔怪道，“每天下班陪你看还不够，还要麻烦叔叔阿姨？”她转向景非渊和施墨白说，“抱歉，孩子刚来上海，看什么都新鲜，让你们见笑了。”
“没事。”景非渊忙说，“小橙子很懂事，而且这些玩具我也没玩过，算是弥补童年遗憾了。”
郑小笛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堆成小山的盲盒娃娃，一下着急了：“怎么这么多！小橙子你疯了？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什么吗！”
小橙子瞬间红了眼圈，委屈地低下了头。
施墨白连忙解释：“怪我怪我，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做事没分寸，不能太惯着！”郑小笛皱眉道，“我一个人带她不容易，光是日常开销已经是一大笔，以后还有上学的费用……真的不能这样浪费……”
施墨白知道郑小笛是对的，也后悔刚才太冲动了，可看着小橙子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实在心疼得很，便说：“可惜还没抽到青菜娃娃……就再抽最后一个，好吗？小橙子，你答应阿姨，以后要好好读书，不懂的题就问这个叔叔，好不好？”
景非渊也附和：“对，我今天刚教了孩子做事不能半途而废，得树立个好榜样才行。”
三双期盼的眼睛齐刷刷望向郑小笛，她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就最后一个。”
施墨白灵机一动，找到店员商量由他们自己来选这最后一个盲盒。店员爽快地答应了，反正这款滞销已久，今天能卖这么多已经很好了，便带着他们去了库房挑选。
小橙子望着一大纸箱子满满当当的盲盒，一下就挑花了眼，拿起一个又放下，实在是犹豫不定。
最后一次机会，该怎么选呢？
景非渊想了想，说：“盲盒看似是随机抽取的游戏，但实践中也并非完全如此，因为每款娃娃的物理属性不同，所以盒子的重量或晃动的声音会有细微差异。所以理论上我们可以通过测量这些特征，构建合理模型，就能显著提高拿到青菜娃娃的概率。”
小橙子听得一脸懵：“叔叔……你在说啥？”
“他的意思是作弊！”施墨白毫无道德感的激动道，“重量比声音更容易区分，我这就去隔壁水果摊借秤！”
可小橙子却拉住了她，说：“阿姨，不用麻烦了。”
施墨白疑惑：“你不想要青菜娃娃了？对哦……作弊是不好的，呃……”
小橙子摇摇头，偷偷看了眼郑小笛，说：“最后一个娃娃……我想要妈妈帮我抽。”
郑小笛很意外：“我来抽？小橙子，妈妈可没有魔法，不一定能抽到的！”
小橙子甜甜一笑：“没关系，只要是你选的，我就都喜欢！”
郑小笛瞬间怔住，刚才的担忧与责怪的一下便烟消云散了。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有些孩子天生就拥有得比别人太少，却能以最澄澈的心灵来拥抱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她点点头，郑重地挑出了一个盲盒，放到小橙子手中。
小橙子小心翼翼地拆开——“是青菜娃娃！”她开心得小脸通红，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母女俩紧紧相拥，只要她们拥有彼此，就不会惧怕未来的任何困难。
景非渊和施墨白在一旁目睹这温情的一幕，心底涌起一股暖流，不约而同相视一笑。那些曾经的摩擦与误解，仿佛都被这一幕温情所融化。尘世纷扰，喧嚣如潮，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你就在我身边。
送走郑小笛母女后，景非渊在医院还有事，两人便心照不宣地一起步行回去，一路上虽然无言，心里却都思绪万千。等到了医院门口，气氛又微妙起来，两人都有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景非渊试探着起了个头：“最近忙么？”
施墨白答：“还行，主要就是在忙你的项目。”
他点点头：“哦，原来如此……”
她也点点头：“嗯，正是如此……”
正当他们陷入尴尬时，一辆黑色的保姆车从身旁疾驰而过，一阵风掀起了施墨白大衣的一角。保姆车在前方调了个头，随后稳稳停在马路对面，一个女人动作优雅地下了车，墨镜足足遮住了半张脸，但她曼妙的身姿和一头长及腰际的波浪长发仍旧格外引人注目。
施墨白定睛一看，瞬间怔住了——那个女人，居然是屠南惜。
虽然墨镜遮住了女人的面庞，但那样一张美得惊艳的面容，任谁见过一次便难以忘怀。
这一刻，施墨白多么希望屠南惜只是恰巧来医院看病的，可惜对方已经向他们这边招了招手，喊了声：“景总！”
景非渊远远朝屠南惜点了点头，随后向施墨白解释：“是这样，贝斯德对我们这轮融资也有意向，屠总已经约了我好几次，所以……”
施墨白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已经听不清他到底在解释什么，只是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约了其他机构一起调研，只是别人晚到了。
她还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他们一起熬过了那些艰难的时刻，可在即将要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他还是邀请了别人共同分享。
失望、敷衍、背叛、利用……一瞬间，无数情绪涌上心头。可转念一想，她又有什么立场去约束或责怪他？她想起一句老话，「两个人的真诚叫必杀，一个人的真诚叫杀必」。今天，她算是彻底杀必了。
最终，施墨白还是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那很好啊！如果有LP支持，我在杉瓴内部也能推得更顺一些。景总，加油哦，一定要搞定她！”
她说完，直接潇洒地大步离开。不料，高跟鞋却不当心卡进了砖缝，害得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背影看上去简直不能更狼狈。
景非渊赶忙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施墨白头也不回地说：“不用管我！我的车马上到了，你忙你的去。”说罢，她才掏出手机叫车。
景非渊暗暗叹了口气：“我陪你等车来。”
屠南惜也斜倚着保姆车，耐心地站在马路对面等他。三人就这样各自站在马路一角，硬是僵持了足足三分钟，施墨白的车才姗姗来迟。她以最快速度飞进车里，砰上车门，迅速离开。
景非渊这才慢慢穿过马路，走到屠南惜的面前。
屠南惜摘下了墨镜，嘴角轻轻勾起，问：“调研结束了？”
“嗯。齐主任下午有事，不方便打扰了。”
“没关系。”屠南惜淡然一笑，“我本来也没什么想问的，我相信你。”
景非渊不解：“你今早明明说了取消调研，为什么这会儿又来了？”
“你觉得呢？”屠南惜故意反问。
景非渊沉默了。
屠南惜又朝施墨白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们两个怎么样了？”
景非渊也看向那边，怔了半晌才说：“好像……搞砸了。”
虽然他的语气还算平静，但其实心里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本着科学严谨的态度认真钻研那么多言情小说，怎么一到实操就全完蛋？为什么这么笨啊！
“倒是也不意外。”屠南惜轻笑一声，“说回我们吧。我之前给你的那个提议，现在能给我答复了么？”
*
“不行！绝对不行！”
中台小姑娘边喊边把戴以迪往外赶：“高锐科技的条款实在太离谱了，叫你们康总直接找我们马总聊吧，我可做不了主！”
“哎呀，别急嘛美女。”戴以迪嬉皮笑脸地说，“咱们做员工的找领导解决问题之前，不也得先帮领导提出个解决方案嘛，对吧？咱俩再聊聊！”
可惜中台姑娘毫不留情，一把将他推出了办公室。
正如施墨白此前所预料的，戴以迪向高总拍胸脯保证的那些条款一直没得到中台的许可。戴以迪几次申请投决会的排期，临近开会前又被中台驳回，硬是闹到了需要两边领导亲自出面解决的尴尬境地。
施墨白这边早已搞定了高锐科技的FDD和LDD尽调报告，可项目却始终没法继续推进，她只能冷眼旁观康凯口中所谓「能解决的波折」到底最终如何收场。
不过，高锐科技的延期也让本周投决会多出一个空档。施墨白最近心情低落，很想赶快了结一些烦心事，便申请启动非策生物的「快速追投流程」，恰好赶上了本周上会的时间。
投决会前，医药组的同事们照例一起聚餐，因为每次投决会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恶战。席间，大家聊起近期投资圈裁员的事，她这才得知，小邱之前已经拿到手的offer居然都被撤回了，心里不免惊诧又遗憾，随即发微信约她有空吃饭，或许有机会帮她推荐到其他机构。
下午两点，投决会正式开始。
许是因为在LP审计的关键期，这次会议的气氛与往常不同，以前多半是电话拨入的几位领导，今天也都悉数到场，甚至连董事长董总也亲自坐镇出席。
杉瓴投委会的成员与之前技术委员会的人员构成不同。若是技术委员会，或许还会有人不切实际地吹毛求疵，提出一些既要又要的技术幻想，但投委会的成员都是在资本市场征战多年的老将，经验丰富，眼光毒辣，一个项目即便包装得再好，也会一下被识破其中究竟含了多少水分。
会议开始了。投资经理依次上台做汇报，问答讨论，最后投票表决。
现如今，不同板块的行情简直水火分明——但凡与AI沾边的项目都令大家感到激情澎湃，全是未来，全是希望；而其他行业，尤其医药领域，只能以稳妥为主。贝塔行情不存在了，阿尔法项目更是难寻，因此上会的项目大多平平无奇，投决会刚过半，参会者已经开始频频走神。
直到非策生物横空登场。
有希望攻克「癌症之王」，必定是亮眼的主题，施墨白早就准备充分，将此前技术会上众人质疑的问题逐一拆解讲清，不留任何死角。
一位MD仍然将信将疑，追问了一些细节，施墨白一一镇定回应，答案无懈可击。
又有人提及舆论危机和诉讼事件。施墨白不多啰嗦，直接将关键证据全部展示在PPT上，让事实胜于雄辩。
“虽然非策这个项目之前有过一些波折，但都是「能解决的波折」，并且，我能保证在投资条款合情合理的情况下，拿到领投份额。”
施墨白说这话时，刻意没有看向康凯，可康凯却心知肚明，她这是故意在拿他之前训斥过她的话来回敬他。
康凯非常有涵养地淡淡一笑，静静听着她说。
“……公司的最新进展也很喜人，他们基于前期IIT数据，已经在顶级期刊《柳条刀》上发表了文章，同时拿到了IND（新药临床试验申请）批件。”她接着说，虽然语气平静，但字字都是重磅信息。
一位投委惊讶地问：“速度这么快么？”
施墨白点点头：“对。药监最近发布了优化创新药审批的试点工作方案，大幅缩短了IND审批时间，非常有利于真正具有临床价值的国产创新药的发展，而非策生物的KTL疗法，刚好符合快速审批的条件。”
康凯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但旋即又恢复了平静。
项目汇报和问答环节结束，主持会议的中台同事宣布：“下面请各位投委会委员对非策生物进行投票。”
偌大的会议室一下安静无比，投委们的表情严肃，都在慎重斟酌着自己手上这宝贵的一票，若是判断失误，很有可能会影响一家公司原本光明的前途，或者给杉瓴赔了巨额投资款。
施墨白却十分淡定自若。她非常清楚，此次的汇报堪称完美，简直像把教科书般的标准答案甩到投委们的脸上，几乎等同于在说——如果你们连这都投反对票，不如把脑子捐了，说不定还能给医药行业做出点真正的贡献来。
就在这时，戴以迪的手机突然“叮”的一声响了。会议室的寂静被打破，思路也跟着断了，几位投委的白眼砸到他身上，戴以迪赶紧作揖道歉，会场这才重新安静下来。
可是紧接着，戴以迪脱口而出一句“卧槽”，再次搅乱了众人的思绪。
马理真作为中台领导也在场，瞪着他说：“前台的同事注意点自己的言行，投决会可是全程录音的！”
康凯也开口了：“戴总，现在可是投决会，董总也在场，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大惊小怪？”
戴以迪看看康凯，又看看董总，目光徘徊了好几轮，才终于说：“领导，我刚收到一条转发的聊天记录，里面有一些信息……”
马理真怒道：“你收到什么信息与投决会有关吗？非要现在说！”
“或许有关吧，这点还要请领导把握。”戴以迪说完，索性把消息转发到了公司大群里。
“你倒是顺杆爬上了……你……”马理真还在生气，可惜已经没人理她了，因为大家已经点开信息，也都跟着卧槽卧槽起来，奇怪的眼神还不时扫向施墨白。
施墨白被他们看得心里发毛，狐疑地打开手机一看，瞬间瞪大双眼——“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