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以为自己报上姓名,徐柚宁会惊喜的拥抱自己,没想到她更加警惕起来,“假装老同学?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法吗?”
沈确笑着摇头:“警惕心和小时候一样高嘛,爱哭鬼徐柚宁。”
这个称呼把徐柚宁拉回幼年的某个雨天。那时她妈妈还没转岗,是一名刑侦警察。
那天妈妈带自己加班,有人报警,一个女孩被抛尸在省道边,她8岁的弟弟发现了尸体。
那个弟弟,就叫沈确。
记忆里的沈确已经模糊了,依稀是个头大身细的棉签样子,和眼前挺拔的青年一点也不一样。
“你,你——”徐柚宁‘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么证明。”
“还好我带了人证。”沈确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很丑的小熊,棉麻质地,和徐柚宁枕边的安抚玩具一样,不同的是,上面写‘3’:“那时候,你把它送给我,让我别哭。记起来了吗。”
童年的记忆好像更清晰了些,她曾经真的把玩偶塞进一个瘦弱的男孩怀里。
这只丑熊做不得假,是徐柚宁爸爸亲手给她缝的,1到4号的衣服分别代表爸爸,妈妈,小姨和徐柚宁,市面上买不到。
徐柚宁检查过玩偶,确定真的是自己的。她看看玩偶,又看沈确:“你,真的是侦探?”
“更准确的说法是自由职业,主要帮人找猫找狗抓小三。”沈确说:“我去过赵阿姨的葬礼,见过你小姨,没见到你。”
“……那时我在生病。”虽然两人幼年相识,毕竟多年未见,已经是陌生人,徐柚宁不愿过多透露隐私。她有些不解:“为什么对昨天那个女孩感兴趣?”
沈确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怀疑,她和我姐的死有关。”
市局。刑侦大队。
袁君梦坐在自己办工桌前,盯着尸检报告发呆。桌子上摆着凶案现场照片,最上面一张是胳膊的特写。姜时宜手腕位置有个手镯,手镯是金丝编成的,上面编了只很旧的塑料小狗。狗的胳膊和腿掉了,只在她腕间坠个脑袋,惨兮兮的被红色浸透。
她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道:“不会,又是那王八蛋吧。”
矮墩墩同事凑过来问:“那个玩偶杀人犯。”
袁君梦用尸检报告打他,“杀人犯就是杀人犯,别特意给他起绰号,好像他多了不起似的。”
奶茶店。
沈确坐到徐柚宁身边,和她一起看自己的手机。手机里是视频截图,他放大照片示意徐柚宁看姜时宜腕间的手镯。
“这是当年饼干的赠品。有一套,小狗,小猴子和小鸡,每只动物有三个姿势,听说当年很火,很多小孩都收集。”
沈确指着那只鲜红的狗头:“我姐的尸体旁也有一个,是被碾碎的小猴子。之后两名受害人,一人尸体旁同样是碾碎的小猴,另一人是碎掉的小鸡。”
“我们市竟然有连环杀人犯!”徐柚宁惊讶:“你确定?”
“我们家当时很穷,根本买不起这种饼干,这个玩偶不可能是我姐姐的。”
过往无数的日子里,沈确对着凶案现场的照片研究过无数次,对自己的结论很有把握:
“——就算省道人流大,这个玩偶是不小心掉在我姐尸体上的,另外两人的尸体是在森林里被人发现的,尸体旁也有这东西。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激动的情绪,才继续说,“她们,那些女孩的下体,都遭到破坏,很残忍的破坏。
一个巧合只是巧合,两个巧合就是线索。我之前问过赵阿姨,她同意我的观点。”
徐柚宁一时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只是麻木的复述他的话:“我妈妈,同意?”
“我偶尔会找赵阿姨求助。”沈确哀求,“我发誓要抓住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徐柚宁,求你了,帮帮我。”
徐柚宁不解,“我能帮你什么?”
沈确急切的看着她:“告诉我,你怎么知道尸体埋在森林公园,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去挖花泥。”徐柚宁平静的说完,再不理会沈确失望的眼睛,起身离开了。
整个下午,她坐立不安,一会看看自己的画,一会去妈妈遗像前发呆。
她不自觉回想沈确姐姐遇害的夜晚,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沈确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案件信息。
十几年前,不像现在这样自媒体发达,他如何知道案件细节。
她疑惑地看黑白色的妈妈,“赵女士,不会是你告诉他的吧。”
这个问题才出口,她立即摇头否认。赵清寻很有职业道德,不会透露任何案件信息给不相关的人。
晚上小姨下班回来,依旧带了外卖投喂外甥女。
吃饭时,徐柚宁试探道:“小姨,你,记得沈确吗?”
赵清让思索片刻,回答说:“你妈做刑侦警察那会,查的最后的一个案子,是他姐姐那个谋杀案,对吧。”
她狐疑地看着徐柚宁,“你怎么想起他了?”
徐柚宁不敢和赵清让撒谎,很诚实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她。最后,她总结:“他今天来找我,怀疑我昨天发现的尸体和他姐的死有关。”
赵清让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我想起来了,沈确对吧。就前年还是大前年,赵女士还让我给他做过心理咨询。
他之前读警校的,是袁君梦的师弟,听说成绩很好,毕业后分到咱们市局刑侦队。不过他做了一年半警察就辞职了。”
怪不得他知道那么多案件细节。徐柚宁想,我就知道不是赵女士告诉他的。她问“为什么辞职,他对这案子这么执着,不该留在市局吗?”
赵清让给出个出人意料的答案:“他怕打雷。
那天他们队里出任务,抓捕一个嫌疑人。那人逃到市区,身上带着刀。抓人时沈确第一个冲上去。
那天天气不好,他给人戴手铐时打了个响雷,沈确就愣了几秒。生死关头嘛,那个嫌疑人逮住机会想跑,给沈确一刀。沈确没松手,还是把人铐上了。
之后他就辞职了。”
徐柚宁不解:“他主动走的?”
“他一直后怕,和我说,还好受伤的是他,万一因为他的疏忽,伤到哪个同事就遭了。
他这种反应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大概和他姐姐去世有关,其实不算很严重,对他的工作影响不大。但是他告诉我,万一需要他开枪,他走神几秒,会害死同事的。”
赵清让似乎对沈确很有好感:“挺靠谱一小孩,就是太为难自己了。他好像觉得他姐姐的死全是他的错。”
原来,沈确是背着沉重的负罪感,努力长成大人的。徐柚宁正叹息命运对沈确的不公平,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赵女士好像很关心他。”
“……你妈妈承诺过,一定会抓住杀害他姐姐的罪犯。”赵清让声音低了下来,听起来有些伤感:“这大概是她最大的遗憾吧。”